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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一


  玉燕冰雪聰明,段譽對她一片深情,豈有領略不到的?心想他對自己如此癡心,怎會心甘情願的去娶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聽他決意為了自己而去做違背心意之事,口中反而不認,不由得更是感激,伸出手來,握住了段譽的手,說道:「段公子,我——我——今生今世,難以相報,但求來生——」說到這裏,喉頭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二人數度同經患難,背負扶持,肌膚相接,亦非一次,但過去都是不得不然,這一次卻是玉燕心下感動,伸手與段譽相握。段譽但覺她一隻柔膩嫩滑的手掌款款握著自己的手,霎時之間,只覺便是天塌下來,也顧不得了,歡喜之情,充滿胸膛,心想她這麼待我,別說要我娶西夏公主,便是大宋公主、遼國公主、吐蕃公主、高麗公主一起娶了,卻又何如?他重傷未癒,狂喜之下,熱血上湧,不由得精神不支,突然間天旋地轉,頭暈腦脹,身子搖了幾搖,一個側身,咕咚一聲,摔入了碧波池中。

  玉燕大吃一驚,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伸手去拉。幸好池水甚淺,段譽吃冷水一激,腦子也清醒了,拖泥帶水的爬將上來。她這麼一呼,廟中許多人都驚醒了,蕭峰、虛竹、巴天石、朱丹臣等,都奔出來。見到段譽如此狼狽的神情,玉燕卻滿面通紅的站在一旁,十分忸怩尷尬,都道他二人深宵在池邊幽會,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卻也不便多問。段譽要待解釋,卻也不知說甚麼好。

  次日乃是八月十二,離中秋尚有三日。巴天石一早便到靈州城內打探訊息,巳牌時分,他匆匆趕回廟中,向段譽道:「公子,王爺向西夏公主求親的書信,小人已投入了禮部。蒙禮部尚書親自延見,十分客氣,說公子前來求親,西夏國大感光寵,相信必能如公子所願。」也不多時,廟門外人馬雜沓,跟著有吹打之聲。巴天石和朱丹臣迎了出去,原來是西夏禮部的陶侍郎率領人員,前來迎接段譽前往款待賓館。蕭峰是遼國的南院大王,遼國國勢之盛,遠過大理,西夏若知他來,接待更當隆重,只是他囑咐眾人不可洩漏他的身份,和虛竹等一干人都認作段譽的隨從,遷入了賓館。

  眾人剛安頓好,忽聽後院中有人粗聲粗氣的罵道:「你是甚麼野東西,居然也來打西夏公主的主意?這西夏駙馬,咱們小王子是做定了的,我勸你還是夾著尾巴早些走罷!」巴天石等一聽,都是怒從身上起,心想甚麼人如此無禮,膽敢上門辱罵?開門一看,只見七八條粗壯大漢,站在院子中亂叫亂嚷。

  巴天石和朱丹臣都是大理群臣中十分精細之人,只是朱丹臣多了幾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卻多了幾分霸悍之氣。兩人各不出聲,只是在門口一站,只聽得那幾條大漢口中越罵越粗,還夾雜著許多聽不懂的番話,口口聲聲「我家小王子」如何如何,似乎是吐蕃國王子的下屬。巴天石正自凝思怎麼打發這幾條大漢,突然間左首一扇門砰的開了,搶出兩個人來,一穿黃,一衣黑,指東打西,霎時間三條大漢躺在地下哼聲不絕,另外幾人給那二人拳打足踢,拋出了門外。

  那黑衣漢子道:「痛快,痛快!」那黃衣人卻道:「非也非也!還不夠痛快。」原來一個正是風波惡,一個乃是包不同。玉燕坐在房中,聽到包風二人的聲音,一時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該出來和他們相會。但聽得逃到了門外的吐蕃武士兀自大叫:「姓慕容的,我勸你早些回到姑蘇去的好。你想娶西夏公主為妻,惹惱了我家小王子,『以汝之道,還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就有得瞧了。」風波惡聽他越罵越粗俗,一陣風般趕將出去。但聽得砰啪、哎唷幾聲,幾名吐蕃武士漸逃漸遠,罵聲也是漸漸遠去。

  包不同向巴天石、朱丹臣一拱手,說道:「巴兄、朱兄來到西夏,單是來瞧瞧熱鬧呢,還是別有所圖?」巴天石道:「包風二位如何,咱二人也便如何。」包不同臉色一變,道:「大理段公子也是來求親麼?」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子乃大理國皇太弟、鎮南王世子,日後身登大位,在大理國南面為君,與西夏國結成姻親,正是門當戶對。慕容公子一介白丁,人品雖佳,門第卻是不襯。」包不同臉色更是難看,道:「非也,非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公子人中龍鳳,豈是你們家這個段獃子所能比並?」風波惡衝進門來,道:「三哥,何必多作這口舌之爭?來日金殿比試,大家施展手段便了。」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金殿比試,那是公子爺他們的事,口舌之爭,卻是咱哥兒們之事。」巴天石笑道:「口舌之爭,包兄天下第一,古往今來,無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風,這就認輸別過。」一舉手,與朱丹臣回入房中,說道:「朱賢弟,聽那包不同說來,似乎公子爺還得參與一場甚麼金殿比試。公子重傷未曾全愈,他的武功又是時靈時不靈,並無一定把握,倘若比試之際,六脈神劍施展不出,不但駙馬做不成,還有性命之憂,那便如何是好?」朱丹臣也是束手無策。兩人去找蕭峰,虛竹商議。

  蕭峰道:「這金殿比試,不知如何比試法?是單打獨鬥呢,還是許可部屬出陣?倘若旁人也可參與角鬥,那便不足憂矣。」巴天石道:「正是。朱賢弟,咱們去瞧瞧陶侍郎,把招婿、比試的各種規矩打聽明白,再作計較。」當下二人自去。

  蕭峰、虛竹、段譽三人圍坐飲酒,你一碗、我一碗,意興甚豪。蕭峰問起段譽學會六脈神劍的經過,想要授他一種運氣的法門,以便將真氣運用自如。那知道段譽對內功、外功全是一竅不通,豈能在旦夕之間學會?蕭峰知道無法可施,只得搖了搖頭,碗底朝天,一口喝乾。虛竹和段譽的酒量遠不及他,喝到五六碗烈酒時,段譽已經頹然醉倒,人事不知了。

  待得他朦朦朧朧的醒轉,睜開眼來,只見窗紙上竹影扶疏,明月窺人,已是深夜。段譽心中一凜:「昨晚我和王姑娘沒說完話,一不小心,掉入了池中,不知她可還有甚麼話要跟我說?會不會又在門外等我?啊喲不好,倘若她已等了半天,不耐煩起來,又回去安睡,豈不是誤了大事?」他焦急異常,一躍而起,悄悄挨出房門,過了院子,正想去拔大門的門閂,忽聽得身後有人低聲說:「段公子,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段譽出其不意,不禁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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