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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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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回 身世之謎 忽聽得山門外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的唱道:「一枝濃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我乃楊貴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奴家醉到沉香亭畔也!」歌唱聲中,菊劍的一皮袋烈酒已有一半向虛竹潑到。虛竹和丁春秋劇鬥良久,苦無制他之法,聽得靈鷲宮屬下男女眾人叫他以「生死符」對付,雖覺這法門太過兇狠霸道,但見菊劍以酒水潑到,也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入掌,只見山後轉出九個人來,正是琴癲康廣陵、棋魔范百齡、書獃苟讀、畫狂吳領軍、神醫薛慕華、巧匠張阿三、花癡石清露、戲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再加上康廣陵的徒兒阿碧。這九人見虛竹正和丁春秋拳來腳往,打得酣暢淋漓,當即大叫助威:「掌門師叔今日大顯神通,快殺了丁春秋給師父報仇!」 少林群僧又是一陣詫異:「怎麼這些人都稱虛竹為師叔?」其時菊劍手中烈酒,還在不住向虛竹射去,餘勢不絕,一大部分竟噴向丁春秋。星宿老怪惡鬥虛竹,轉輾打了半個時辰,但覺對方妙著層出不窮,自己給他迫住了手腳,種種邪術無法盡量施展,陡然間見到一股酒水射來,心念一動。左袖拂出。將那股酒水拂成四散飛濺的酒雨,向虛竹噴去。 這時虛竹全身功勁行開,無崖子、天山童姥,李秋水的內力便如銅罩鐵網,已將他周身護住,當真百邪不侵,這些時候中,丁春秋連連下毒,始終不能沾到他身上,便是如此。千千萬萬酒點飛到,沒沾到衣衫,便給內勁撞了出去,驀聽得「啊啊」兩聲,菊劍和阿碧翻身摔倒。原來丁春秋將酒水化作雨點拂出來時,每一滴之中已然藏了劇毒。菊劍站得較近,阿碧正要奔到慕容復身前拜見,身沾毒雨,當即倒地。 虛竹一瞥眼間,見到菊劍和阿碧在頃刻之間便即臉如死灰,又驚又怒,心想丁春秋此獠不除,實是禍患無窮,更聽得薛神醫驚叫:「師叔,這毒藥好生厲害,快制住老怪,逼他取解藥救治。」虛竹右掌揮舞,不絕向丁春秋進攻,左掌掌心中暗運內功,逆轉北溟真氣,不多時已將掌中酒水化成七八片寒冰,右掌颼颼颼連拍三掌。丁春秋乍覺寒風襲體,冷不可當,不禁吃了一驚:「這小賊禿的陽剛內力,怎地陡然變了?」忙凝真力招架,猛地裏肩頭「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濺上了一片雪花,跟著小腹「天樞穴」、大腿「伏兔穴」、小腿「陽前穴」、上臂「天泉穴」四處也是覺得涼颼颼地有些冰冷之感。 丁春秋暗罵:「小賊禿的陰柔掌力倒是不能小覷了,居然能逼得我遍體生寒。」當即再催掌力抵擋,忽然間後頸「天柱穴」、背心「風片穴」、後腰「志室穴」三處也是微微一涼,丁春秋見識廣博,心下大奇:「他掌力便再陰寒,也絕不能繞了彎去襲我背後,何況寒涼之處都在大穴之上,莫非小賊禿有甚麼古怪邪門?倒是不可不防。」雙袖拂處,袖間藏腿,一足向虛竹踢出,這是他生平絕學之一,乃是真實武功,百發百中,當者非死必傷。不料一腳踢到半途,突然間「伏兔穴」和「陽交穴」上同時奇癢難當,情不自禁的一聲「啊喲」,叫了出來。右腳的腳尖明明已沾到虛竹僧衣,但兩處要穴同時發癢,右腳自然而然的垂了下來。他一聲「啊喲」叫過,跟著又是「啊喲,啊喲」兩聲。 眾門人卻仍是高聲頌讚:「星宿老仙神通廣大,天下無雙,雙袖微擺,兩個小妞便中仙法倒地!」「他老人家一蹬足天崩地裂,一搖手日月無光!」「星宿老仙大袖擺動,口吐真言,叫你旁門左道的一眾牛鬼蛇神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這些肉麻之極的歌頌之中,夾雜著「星宿老仙」「啊喲」又「啊喲」的一聲聲叫喚,實在大是不稱。眾門人精乖的已是愕然住口,大多數卻還是放大了嗓門直嚷。 丁春秋霎時之間,但覺天樞、伏兔、陽交、天泉、天柱、風門、志室七處穴道之中,同時麻癢難當,直如千千萬萬只螞蟻同時在咬嚙一般。這七處穴道雖非人身的致命要穴,要知丁春秋武功非凡,接戰之際,諸處要穴自然而然的已為內勁護住,虛竹的生死符射他不著,但饒是如此,七片生死符終於還是在其餘穴道中鑽進了他的身子。這符附有虛竹的內力,寒冰入體,隨即為熱力化去,再無痕跡,內力卻留在他的穴道經脈之中。這生死符既非毒藥,亦非暗器,卻是一種觸不到、摸不著的內力。 丁春秋手忙腳亂,連連在懷中掏摸,一口氣服了七八種解藥,通了五六次內息,穴道中的麻癢卻只有越加厲害。若是換作旁人,早已滾倒在地下,丁春秋神功驚人,勉力苦苦撐持。殊不知這生死符既是外來的一種內勁,中符者倘若不會武功,受害者感應極輕,越是內功高深,強加抗禦,則受到的感應越是厲害。只見他腳步踉蹌,有如喝醉了酒一般,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雙手亂舞,形狀極是可怖。虛竹微感後悔:「這人雖然罪有應得,但所受的苦惱,竟然一至於斯。早知如此,我只給他種上一兩片生死符,也就夠了。」星宿派門人見到師父如此狼狽,一個個靜了下來,雖然還有幾個死硬之人仍在叫道:「星宿老仙正運大羅金仙舞蹈功,待會這小和尚便知道厲害了。」但這種死撐面子之言,已說得毫不響亮。 李傀儡大聲喝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飲中八仙,第一乃詩仙李太白,第二乃星宿老仙丁春秋!」群雄見到丁春秋醉態可掬的狼狽之狀,聽了李傀儡調侃的言語,一齊盡笑。要知虛竹這七枚生死符乃烈酒所化,與尋常寒冰又自不同。 過不多時,丁春秋終於支持不住,伸手亂扯自己的鬍鬚,將一叢垂胸至腹,銀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隨風飛舞,跟著便撕裂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膚,卻兀自精壯似少年,他手指到處,身上便鮮血迸流,一面扒搔,一面大聲叫道:「癢死我了,癢死我了!」又過一刻,他一膝跪倒,越叫越是慘厲。群雄雖然大都是見多識廣之士,但見到一個童顏鶴髮、神仙也似的武林高人,霎時間竟然形如鬼魅,發出野獸般的號叫來,誰也不禁駭然變色,連最愛開玩笑的李傀儡也是嚇得啞口無言。只有大樹下的黑白二僧仍是閉目靜坐,直如不聞。 玄慈方丈說道:「善哉,善哉!虛竹,你解了丁居士身上的苦難罷!」虛竹了道:「是!謹遵方丈法旨!」玄寂忽道:「且慢!方丈師兄,丁春秋作惡多端,我玄難、玄痛兩位師兄,都是命喪彼手,豈能輕易饒他?」康廣陵也道:「掌門師叔,你是本派掌門,何必去聽旁人言語?我師祖、師父的大仇,焉可不報?」虛竹一時沒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薛慕華道:「師叔,先要他取解藥要緊。」虛竹點頭道:「正是。梅劍姑娘,你將鎮癢丸給他服上半粒。」梅劍應道:「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綠色小瓷瓶,倒出一粒豆大的丸藥來,然見到丁春秋如癲如狂的神態,卻不敢走近身去。 虛竹接過藥丸,劈了半粒,叫道:「丁先生張開口來,我給你服鎮癢丸!」丁春秋荷荷而呼,張大了口,虛竹手指一彈,半粒藥丸飛將過去,送入他的喉嚨。藥力一時未能行到,丁春秋已癢得滿地打滾,過了一頓飯時分,奇癢稍減,這才站起身來。他神智始終不失,知道再也不能反抗,不等虛竹開口,自行取出解藥,乖乖的去交給薛慕華,說道:「紅色外搽,白色內服!」他號叫了半天,說出話來已是啞不成聲。薛慕華料他不敢作怪,依法給阿碧和菊劍敷搽服食。 梅劍朗聲說道:「星宿老怪,這半粒止癢丸可止三日之癢。過了三天,奇癢又再發作,那時候我主人是否再賜靈藥,要瞧你乖不乖。」丁春秋兀自驚魂未定,身子發抖,說不出話來。星宿派一眾門人最會見風駛帆,早有二百人奔將出來,跪在虛竹面前,懇請收錄,有的說:「靈鷲宮主人仁義無雙,技藝冠於天下,小人誠心歸附,死心塌地,願為主人效犬馬之勞。」有的說:「這天下武林盟主一席,非主人莫屬。只須主人有令,小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更有許多為了表示赤膽忠心,指著丁春秋痛罵不已,說他「燈燭之火,也敢和日月爭光,」說他「心懷叵測,是個邪惡不堪的小人」,又有人要求虛竹速速將丁春秋處死,為世間除此醜類。 只聽得絲竹鑼鼓響起,眾門人大聲唱了起來:「靈鷲主人,德配天地,威震當世,古今無比。」除了將「星宿老仙」四字改為了「靈鷲主人」外,其餘曲調詞句,便和「星宿老仙頌」一模一樣。 虛竹雖為人質樸,但聽星宿派門人如此頌讚,卻也不自禁的有些飄飄然起來。蘭劍喝道:「你們這些無恥小人怎麼將拍星宿老怪的陳詞濫調,轉而對我主人道?當真無禮之極。」星宿門人登時大為惶恐,有的道:「是,是!小人立即另出機杼,花樣翻新,包仙姑滿意便是。」有的道:「四位仙姑,花容月貌,勝過西施,遠超貴妃。」種種肉麻的言辭,卻也不勝盡錄。一眾星宿門人向虛竹叩拜之後,自行站到諸洞主、島主身後,一個個得意洋洋,自覺光耀體面,登時又將中原群豪、丐幫幫眾,和少林僧侶不放在眼下了。 玄慈說道:「虛竹,你自立門戶,但教日後走俠義正道,約束門人弟子,令他們不致為非作歹,禍害江湖,那麼在家出家,也都是一樣。」虛竹哽咽道:「是。虛竹願遵方丈教誨。」玄慈又道:「破門之式不可廢,那杖責卻可免了。」 忽聽得一人哈哈大笑,說道:「我道少林寺重視戒律,執法如山,卻不料一般也是趨炎附勢之徒。」眾人向說道之人瞧去,原來是大輪明王鳩摩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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