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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第九十八回 勇救佳人

  包不同見機甚快,左腳一起,將那塊大石挑開,地下登時現出一個洞來,只是這洞不過尺許圓徑,不知桑土公這胖胖的身子如何鑽得過去?他那知桑土公的名字中有一個「土」字,大精地行之術,伏在地上之時,手腳並用,爬鬆泥土,竟爾鑽了進去。適才慕容復將桑土公壓在鼎下,他無法掀開鼎蓋脫出,也是打開鼎腹,從地底脫身。包不同一獃之下,回身去尋桑土公的所在,心想就算你鑽入地底,又不是穿山甲,最多不過鑽入數尺,躲得一時,難道真有土遁之術不成?忽聽得慕容復叫道:「在這裏了!」左手衣袖一揮,向一塊岩石捲了過去,原來這塊岩石不是真的石頭,卻是桑土公的背脊。此人古裏古怪,有各種迷惑人的技術,若不是慕容復眼尖,還真不易發見。

  袖風之力,雄勁厚重,一帶之下,桑土公一團肉球般的身子起在半空。他自中了慕容復一掌之後,受傷已然不輕,這時殊無抗禦之力,大聲叫道:「休下毒手,我給你解藥便了!」慕容復道笑:「放心,我絕不傷你!」右袖拂出,將左袖的勁力抵消,同時生出一股力道,托住桑土公的身子,輕輕放了下來。忽聽得前方遠處一人叫道:「姑蘇慕容,名不虛傳!」慕容復舉手說道:「貽笑方家,愧不敢當!」便在此時,一道金光和一道銀光從左首如電也似的射來,破空之聲,甚是凌厲。

  慕容復心道:「這是甚麼兵刃,勢道如此厲害?」當下不敢怠慢,雙袖鼓風,迎了上去,砰的一聲巨響,袖風給撞了回來,那道金光和銀光,也退後三尺。這時方才看清,原來是兩條又闊又長的帶子,一條金色,一條銀色。慕容復從這一撞之力上覺察到,使金帶的人內力較強,使銀帶的便遠為不如,但隨即又覺得,那銀帶的勁力有餘未盡,金帶卻已發揮得淋漓盡致。只見兩條帶子的盡頭處站著二人。兩個都是老翁,使金帶的身穿銀袍,使銀帶的身穿金袍。金銀之色閃耀燦爛,華麗之極,這種金銀色的袍子常人絕不穿著,倒像是戲臺上的人物一般。只聽那穿銀袍的老人說道:「佩服,佩服,再接咱兄弟一招!」金光閃動,那金帶自左方遊動而至,那銀帶卻一抖向天,再從上空落下,徑襲慕容復的上盤。慕容復道:「兩位前輩——」他只說了四個字,突然間呼呼聲響,三柄長刀著地捲來,敵人使的是地堂刀功夫,三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狠襲慕容復的下體。

  這種地堂刀的刀法本來非高手所用,一來專攻下路,威力有限,二來滾動而前,有失高手名宿的身份,但從這三人刀上所發出的聲響聽來,內力著實不弱,可算得是二流頂、一流下的好手。何況三人聯刀,三團雪花也似的白色刀輪翻翻滾滾的撲來,當者立斃,著實不容小覷了。慕容復上方、前方、左側三處受攻,心想:「對方號稱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人多勢眾,混戰下去,若不讓他們知道厲害,如何方了?」

  他見三柄刀著地掠來,眼明腳快,颼颼颼踢出三腳,每一腳都中在敵人的手腕之上,白光閃動,三柄刀都捲了上天。慕容復身形略側,右手一掠,已使出「斗轉星移」功夫,撥動金帶帶頭,啪的一聲響,金帶和銀帶已纏在一起。這時那使地堂刀的三人已搶在桑土公和慕容復之間,三人單刀脫手,更不退後,荷荷發喊,張臂便來抱慕容復的雙腿。混戰之際,慕容復如何能容得他們纏上了身?足尖起處,勢如飄風般踢中了三人胸口穴道,卻見一個黑衣人長臂長腿,越眾而前,張開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將桑土公抓了起來。此人手掌也不知是天生厚皮,還是戴了金屬絲所織的手套,竟然不怕桑土公滿身倒刺,一抓到地,便是直腿向後一躍,退開了丈餘。

  慕容復見這人舉手投足之際,沉穩老辣,武功比其餘諸人高強得多,不由得暗暗一驚:「桑土公若被此人救出,再取解藥可就不易了。」心念微動,身子已然躍起,越過橫臥地下的三人,一掌拍出,徑襲黑衣人。那人一聲長笑,橫刀當胸,身前藍光閃閃,竟是一柄厚背薄刃、鋒銳異常的鬼頭刀。慕容復這掌若是拍了下去,那是硬生生將自己的手腕切斷了。他雖見到刀刃當前,這一掌仍是照常拍將下去,待手掌離刃約有二寸,突然間改拍為掠,手掌順著刃口,一抹而下,徑削黑衣人抓住刀柄的手指。

  他掌緣上佈滿了真氣,力道之強,實不亞於那鬼頭刀,只要真的削上了,也有切指斷臂之功。那黑衣人出其不意,「咦」的一聲,翻掌相迎,啪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黑衣人又是「咦」的一聲,身子一晃,向後躍開丈餘,但左手仍是抓著桑土公那矮矮胖胖的身子,竟不脫手,慕容復翻過手掌,抓過了鬼頭刀,鼻中聞到一陣腥臭,幾欲作嘔,知道這刀上餵有劇毒,邪門險惡之至。

  他一招間雖將敵人的兵刃奪了過來,但眼見敵方七八個人各挺兵刃,截在黑衣人之前,要再在人叢中搶那桑土公過來,卻是殊非易事,何況適才和那黑衣人對掌,覺他功力雖較自己略弱,但另有一種詭異奇特之處,縱然單打獨鬥,也非片刻便能取勝。但聽得人聲嘈雜:「桑土公,快取解藥出來!」「你這他媽的牛毛毒針若不快治,半個時辰就送了人性命。」「烏老大,快取解藥出來,糟糕,再挨可就乖乖不得了!」燈光火把下人影奔來竄去,都在求那黑衣人快取解藥。

  黑衣人道:「好,桑胖子,將解藥取出來。」桑土公道:「你放我下地啊!」黑衣人道:「我一放手,敵人又捉了你出去,如何放得?快將解藥摸出來。」旁邊的人跟著起哄:「是啊,快將解藥摸出來!」更有人在破口大罵:「賊苗子,還在推三阻四,瞧老子一把火將你碧磷洞裏的烏龜王八蛋燒個乾乾淨淨。」桑土公嘶啞著嗓子道:「我的解藥藏在土裏,你須得放下我才好去取。」眾人一怔,知他說確是實情,這桑土公喜在山洞、地底等等陰暗不見天日之處藏身,將解藥藏在地底,原是應有之義。

  慕容復雖沒見公治乾和風波惡叫喚呻吟,但想那些人既加此麻癢難當,二哥和四哥身受自然也是一般,眼前只有竭盡全力,將桑土公奪了過來,再作打算。突然間發一聲喊,舞動鬼頭刀,衝入了人叢之中。鄧百川和包不同守護在公冶乾與風波惡身旁,不敢離開半步,深恐敵人前來加害。眼見慕容復縱身而前,猶如虎入羊群,當者披靡,那黑衣人見他勢頭來得甚兇,不敢正攖其鋒,抓起桑土公,遠遠避開。只聽得眾人叫道:「大家小心了!此人手中拿的是『綠波香露刀』,別給他砍中了。」「啊喲,『綠波香露刀』給他奪了去,可大大的不妙!」

  慕容復舞刀而前,只見和尚道士、醜漢美婦,各種各樣人等紛紛辟易,臉上均有驚恐之色。他料想這柄鬼頭刀大有來歷,但明明臭得厲害,偏偏叫甚麼「香露刀」,真是好笑。又想:「我若是將這柄毒刀舞了開來,將這些洞主、島主殺個十個八個倒也不是難事,只是我和他們無怨無仇,何必多傷人命?倘若仇怨結得深了,他們拼死不給解藥,二哥、四哥身上所中之毒便難以善後。」

  是以慕容復衝殺之際,並不殺傷人命,遇有機緣便點倒一個,踢倒兩個。那些人初時甚為驚怒,待見他刀上威力不大,便定下來,霎時之間,長槍短戟、軟鞭硬牌,紛紛向慕容復四面進襲。慕容復武功雖高,但給十多人圍在核心,一時間倒也手忙腳亂,何況外面重重疊疊,圍困的不下三四百人,不禁暗暗心驚。

  再鬥得片刻,慕容復尋思:「這般鬥將下去,卻如何了局?看來非下殺手不可。」刀法一緊,砰砰兩聲,以刀柄撞暈了兩人。忽聽得鄧百川叫道:「下流東西,不可驚擾了姑娘。」慕容復斜眼一瞥,只見兩人縱身躍起,去攻擊躲在松樹上的王玉燕。鄧百川飛步去救,連連出掌,截住了一人,但另一人終於躍到了樹上,卻聽得「啊」的一聲,給王玉燕踢了下來。

  慕容復心下稍寬,卻見又有三人躍向樹上,登時明白了這些人的主意:「他們鬥我不下,便想擒獲表妹,作為要挾,當真是無恥之極。」但自己給這些人纏住了,實在無法分身,眼見兩個女子,抓住王玉燕的手臂,從樹上躍了下來,一個頭戴金環的長髮頭陀手挺戒刀,橫架在王玉燕頸前,叫道:「慕容小子,你降是不降?若不投降,我可要將你相好的砍了!」

  慕容復一獃,心想:「這些人邪惡無比,說得出做得到,當真加害表妹,如何是好?但我姑蘇慕容氏縱橫武林,豈有向人投降之理?今日一降,日後怎生做人?」他心中猶豫,手上卻絲毫不緩,左掌呼呼兩掌拍出,將兩個敵人擊出丈餘,忽地飛起,重重的摔下地來。那頭陀又叫:「你當真不降,我可要將這如花如玉的腦袋切下來啦!」戒刀一晃,刀上青光閃閃。猛聽得山腰裏一人叫道:「使不得,千萬不可傷了王姑娘,我向你投降便是。」聽這聲音甚是熟悉。

  只見一個灰影如飛的趕來,腳下輕靈之極,站在外圍的數人齊聲呼叱,上前攔阻,卻給他東一拐、西一閃,避過了眾人,撲到面前,火光下看得明白,卻是段譽。只聽他叫道:「要投降還不容易,為了王姑娘,你要我投降一千次、一萬次也成。」他奔到那頭陀面前,叫道:「喂,喂,你們快放開手,捉住王姑娘幹甚麼?」

  王玉燕知他不會武功,卻這般不顧性命的前來相救,不禁大是感激,道:「段——段公子,是你?」段譽喜道:「是我!是我!」那頭陀罵道:「你——你是甚麼東西?」段譽道:「我是人,怎麼是東西?」那頭陀反手一掌,啪的一聲打在段譽下頦。段譽立足不定,一交往左便倒,恰好將額頭撞在一塊岩石之上,登時鮮血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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