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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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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了一陣,收淚站起,心想:「須得去告知蘇星河前輩方是。這位老先生定要我叫他作『師父』,否則是死不瞑目,我勉強叫了他兩聲,只不過讓他臨死心中安慰。我是少林派的弟子,豈能另投別派?好在此事只有我知他知,這位老先生已死,只要我不說出來,世上無人能知。」當下跪倒在地,向那老人的遺體拜了幾拜,默默禱祝:「老前輩,我叫你師父,那是假的,你可不要當真,你地下有靈,那可不要怪我。」禱祝已畢,轉身而出。他仍從板壁的破洞中鑽了出去,只輕輕一躍,身子便如飛燕股連竄過兩道板壁,到了屋外。 虛竹一出木屋,不禁一怔,只見遍地都是橫七豎八倒伏著的松樹,地下更是一個深坑,他進那木屋似乎不過一個時辰,但外面已然鬧得天翻地覆,想來這些松樹都是在自己昏暈之時給人打倒的,所以在屋裏竟是全無知覺,又見屋外諸人已分成兩列。聾啞老人蘇星河坐於右首,玄難、康廣陵、薛慕華等一干人都站在他身後。星宿老怪坐於左首,葉二娘、鐵頭人游坦之和星宿派群弟子都站在他身後。慕容復、王玉燕、段譽、鳩摩智、段延慶、南海鱷神等則疏疏落落地站於遠處,看來是對於雙方兩不相助。蘇星河和丁春秋之間,燒著一個極大的火柱,蘇丁二人正在催運掌力推動那個火柱,向對方燒去。眼見這火柱斜斜偏向右方,顯然丁春秋已大佔上風。 各人個個目不斜視的瞧著那根火柱,對虛竹從屋中出來,誰也沒加留神。當然王玉燕關心的只是表哥慕容復,而段譽關心的只是王玉燕,這兩人所看的都不是火柱,但也決計不會來看虛竹一眼,虛竹遠遠從眾人身後繞到右首,站在師伯慧無之側,只見那根大火柱越來越是偏向右方,蘇星河身上衣服中都是鼓足了氣,直如順風疾駛的風帆一般,雙掌不住向前猛推。 那丁春秋卻是談笑自若,衣袖輕揮,漫不經心,他門下弟子頌揚之聲早已響成一片:「星宿老仙舉重若輕,神功蓋世,今日教你們大開眼界。」「我師父是意在教訓旁人,這才慢慢的催動神功,否則的話,早已一舉將這姓蘇的老兒誅滅了。」「倘若有誰不服,不妨慢慢一個對一個的,來嘗嘗星宿派神功的滋味。」「當然,有誰甘作下流無恥之徒,聯手而上,那也不妨!」「星宿派天下無敵,那是上天早注定了的,有誰膽敢來螳臂擋車,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 鳩摩智、慕容復、段延慶等這時若是聯手而上,向丁春秋圍攻,星宿老怪雖然厲害,也抵不住幾位高手的合力。但鳩摩智等一來自重身份,絕不願聯手攻擊一人;二來對聾啞老人亦無好感,不願解救他的困厄;三則相互間各有所忌,生怕旁人乘虛下手。是以星宿派群弟子雖將然師父捧上了天去,鳩摩智等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加理會。 突然間那火柱向前一吐,捲到了蘇星河身上,一陣焦臭過去,把他的長鬚燒得乾乾淨淨。蘇星河出力抗拒,才將火柱推開,但那火柱離他身子不過兩尺,不住的伸伸縮縮,便如一條火蟒要張口而噬一般。虛竹心下暗驚:「我雖不認這姓蘇的為師兄,但多多少少和他有一番淵源,眼見他要被火柱燒死,那便如何是好?」 猛聽得嗤嗤兩響,跟著又是咚咚兩聲,鑼鼓之聲敲起,卻原來星宿派群弟子懷中各自藏了鑼鼓鐃鈸和鎖吶喇叭,這時取了出來吹吹打打,宣揚師父的威風。更有人搖起青旗、黃旗、紅旗、紫旗,大聲吶喊。武林中兩人比拼內功,居然有人以鑼鼓助威,實是開天闢地以來從所未有之奇。鳩摩智哈哈大笑,說道:「星宿老怪臉皮之厚,當真是前無古人!」鑼鼓聲中,一名星宿弟子取出一張紙來,高聲誦讀,駢四驪六,原來是一篇「恭頌星宿老仙揚威中原讚」。不知此人請了那一個腐儒撰此歌功頌德之辭,當真是高帽與馬屁齊飛、法螺共鑼鼓同響。 別小看了這些無恥歌頌之聲,對於星宿老怪的內力,確然也大有推波助瀾之功。鑼鼓和頌揚聲中,火柱更旺,又向前推進了半尺。突然間腳步聲響,二十餘條漢子從屋後悄沒聲的奔了出來,擋在蘇星河的身前,原來便是適才抬玄難等人上山的聾啞漢子,都是蘇星河的弟子。丁春秋掌力一催,火柱燒向這二十餘人身上,登時嗤嗤聲響,將這一干人燒得皮焦肉爛。這二十餘人筆直的站著,全身著火,卻是絕不稍動,只因口不能言,更顯悲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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