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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第七十九回 連傷三人

  風波惡生具一副俠義心腸,聽游坦之說得可憐,便問:「那一個如此惡作劇?姓風的倒要去會會他。」他一面說,一面斜眼向丁春秋睨去,只道是這老者所做的好事。游坦之道:「不——不是我師父。」

  風波惡道:「好端端一個人,套在這樣一隻生鐵面具之中,有甚麼意思?我來給你除去了。」說著唰的一聲,從靴筒裏抽出一柄匕首來,青光閃閃,顯然是把鋒銳之極的利刃,便要替他將那面具除去。游坦之卻知這面具已和他面孔及後腦血肉相關,硬要除下,大有性命之虞,忙道:「不,不,使不得!」風波惡道:「你不用害怕,我這把匕首削鐵如泥,我給你削去鐵套,決計傷不到皮肉。」游坦之道:「不,不成的。」風波惡道:「你是怕那個給你戴鐵帽子的人,是不是?下次見到他,就說是我一陣風硬給你除的,你身不由主,叫這惡人來找我好了。」說著抓住了他的左腕。

  游坦之見到他手中匕首寒光凜然,心下大駭,叫道:「師父,師父!」回頭向丁春秋求助,只見丁春秋背負著雙手,走到亭邊觀賞風景,對他的呼叫之聲卻是充耳不聞。游坦之惶急之下,記起師父所授禦敵之法,心下暗誦:「星宿老仙,星宿老仙,護佑弟子,克敵致勝,一三五七九!」伸出右掌,在風波惡左肩後拍了一下。那知道掌落之處,正是風波惡背心的要穴「天宗穴」。

  風波惡全神貫注的要給他削去鐵帽,生怕落手稍有不準,割破了他的頭臉,那防到他居然會突施暗襲,而且這一掌來勢勁力大得異乎尋常,落掌之處又是人身的要害。風波惡一聲悶哼,便向前跌了下去。總算他身手矯健,吃了這一下勉強還支持得住,左手在地下一撐,一挺便跳了起來,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三人見游坦之陡施毒手,把弟吃了個大虧,都是大吃大一驚,見風波惡臉色慘白,三人更是擔心。公冶乾一搭他的腕脈,只覺脈搏跳動急躁頻疾,隱隱有中毒之象,他心念一動,指著游坦之罵道:「好小子,原來你是星宿老怪門下,一出手便以歹毒手段傷人。」右手急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拔開瓶塞,倒出一顆解毒藥塞入風波惡的口中。鄧百川和包不同兩人身形晃處,攔在丁春秋和游坦之的身前。包不同脾氣之暴躁,實不在風波惡之下,只是更加的陰沉,更加的執拗,左手暗運潛力,五指成爪,便要向游坦之胸口抓去。鄧百川道:「三弟住手!」包不同蓄勢不發,轉眼瞧著大哥。

  鄧百川道:「此處是少林寺山門之外,是非曲直,自有本寺方丈和高僧主持公道,咱們擅自動武,顯得不尊重少林了。」包不同一想不錯,在少林寺外出手打人,正所謂「魯班門前弄大斧,孔子門前讀孝經」,未免有小覷少林之嫌。少林寺對「姑蘇慕容」本有成見,自己不可再生枝節,諒來星宿派的妖孽弟子也無多大氣候,不怕他逃了。

  再見丁春秋童顏鶴髮、氣度雍容,顯是一位得道高人,雖聽游坦之叫他「師父」,但看他正氣盎然,想來決計不是星宿派中的人物,公子這次來到少林,乃是大有圖謀,不可以一時之忿,壞了大事,當下將手掌緩緩放了下來。這時公冶乾已扶著風波惡坐在地下,只見他全身發顫,牙關相擊,格格直響,便似身入冰窖一般。風波惡素來好強,身經數百戰,不知受過多少傷,以往再厲害的傷也是強顏支持,毫不示弱,這一次竟是管不了自己,過得片刻,嘴唇也紫了,臉色漸漸由白而青。公冶乾的解毒丸本來極是靈效,但風波惡服了下去,便如石沉大海,直是無影無蹤。公冶乾惶急之下,伸手一探他的呼吸,突然間手掌心一股冷風吹來,透骨生寒。

  公冶乾急忙縮手,叫道:「不好,怎麼冷得如此厲害?」心想風波惡口中噴出來的一口氣都是如此寒冷,那麼他身上所中的寒毒更是非同小可了,情勢如此危急,來不及等候少林僧眾到來,再行理喻,轉身向丁春秋道:「閣下是不是這鐵頭人的師尊?我把弟中了毒手,請賜解藥。」風波惡所中之毒,乃是游坦之以易筋經內功逼出來的冰蠶劇毒,別說丁春秋無此解藥,就是能解,他也如何肯給?他見少林寺寺門大開,數十名和尚列隊出來,遠遠望去,當先七八人都是身披袈裟,顯是寺中輩份甚高的老僧出來迎接慕容公子,心想待這些僧眾一到,脫身便不容易,眼下這許多人離寺而出,正好直搗其後院之虛,去擄劫三淨和尚,當下袍袖一拂,捲起一股疾風。

  鄧百川等多人都覺這股疾風刺眼難當,眼中淚水滾滾而下,睜不開眼睛,暗叫:「不好!」知道他袍袖中藏有毒粉,這麼衣袖一拂,便以內功散了出來。三個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不顧傷敵,不約而同的擋在風波惡身前,只怕對方更下毒手。只覺身邊微風颯然,鄧百川閉目推出一掌,嘩喇喇一聲響,屋瓦泥沙傾瀉了下來,原來他一掌正好擊在涼亭的柱上,將那根徑粗七寸的柱子打斷,半邊涼亭便即傾塌。待得睜眼看丁春秋和游坦之時,卻已不知去向。出寺迎接的少林僧望見鄧百川擊坍涼亭,都道他是到少林寺來逞兇尋釁,均各恚怒,快步來到涼亭。包不同和鄧百川已飛身分自左右追了下去,亭中只剩下公冶乾和風波惡二人。

  達摩院首座玄難一見到二人的情狀,料知另有變故,問道:「二位施主,起了何事?」公冶乾道:「一個頭上帶鐵套的小子打了我把弟一掌,毒性好不厲害。我大哥和三弟追下去了。」玄難一怔,道:「頭戴鐵帽的小子?這人不會甚麼武功啊,他!他是在菜園中幹甚麼的,是不是?」旁邊一名和尚道:「是。」以玄難輩份之高,若不是游坦之身具異相,原不會知道院中多了這麼一個雜役。正混亂間,山道上蹄聲得得,又奔來了一乘馬,公冶乾臉上露出喜色,道:「是公子麼?」但一望見馬匹是淡青之色,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少林僧聽了他「是公子麼」這四個字,都道是慕容公子到了,群相注目,只見那馬馳到近處,馬背上乘著一個身穿淡綠衣衫的少女。

  那少女身形苗條,風姿綽約,一見到眾人,便即下馬,迫不及待的叫道:「二哥,阿朱姊姊在不在?」原來是慕容復的侍婢,琴韻小築的主人阿碧。那日阿朱喬裝改扮,到少林寺盜經,久久不歸,阿碧擔心之極,日日催請慕容復前來探詢。但慕容復身有要務,不願為了一個侍婢而興師動眾到少林寺來查究,一直遷延到此刻,這時一來他自己確也掛念阿朱的安危,二來被阿碧纏得再難以交代,只得率同部屬前來拜山。公冶乾不答阿碧之事,叫道:「公子呢?公子呢?」聲音中甚是驚惶。阿碧牽著坐騎,快步走到涼亭之前,道:「公子在途中見到有個和尚追趕欺侮一位姑娘,他要打抱不平救人,命我先來,他馬上便到——咦,四哥,四哥,你怎麼了?」

  她放下手中韁繩,搶到風波惡身前。只見他頭髮上結了薄薄一層白霜,本來一頭烏髮,突然變成了白頭。她伸手要去拉風波惡的手腕,公冶乾將她手臂一扯,道:「四弟中了劇毒,別碰他身子。」慕容復手下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阿朱、阿碧六人平素以兄弟姊妹相稱,情逾骨肉,阿碧聽說四哥中了劇毒,驚怒交集,橫目向一干少林僧眾怒視,道:「是這些大和尚害他的麼?大和尚,快快拿解藥出來,救我四哥。」公冶乾搖頭道:「不是他們。」忽聽得少林寺噹噹噹鐘聲大鳴,群僧臉色陡變。

  這鐘聲響得甚是迫促,公冶乾與阿碧雖然不知其中含意,但也猜得到是寺中發生了緊急要事。只見少林寺側門中奔出兩名灰衣僧侶,快步馳向涼亭。這兩名和尚輕功甚是了得,轉瞬間便到了亭前,當先的那僧向玄難躬身說道:「啟稟師伯,後山到了敵人,玄痛師伯身受重傷。」玄難點了點頭,問道:「有多少敵人?是何等樣人?」他神色間極是鎮定,但聽說玄痛師弟身受重傷,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須知玄痛的拳掌功夫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是少林玄字輩的高手之一,敵人武功再強,總也得長期拼搏,方能傷他,怎地自己甫出寺門,玄痛便已受傷?

  那報訊的僧人道:「不知有多少敵人,也不知是何等樣人。」玄難眉頭微微一皺,向公冶乾橫掃一眼,他心中認定是姑蘇慕容氏遣人前來襲擊,一出手便傷玄痛,多半是慕容復親自動的手,冷冷的道:「好一個聲東擊西之計。」公冶乾全神貫注的瞧著風波惡,沒去聽玄難的譏諷之言。少林寺中許多高僧列隊出來迎接慕容復,不見他到來,心下已自起疑,待得聽到寺中示警的鐘聲,又知玄痛大師受了重傷,各人緩緩移動腳步,將公冶乾等三人圍在亭心。少林寺中高僧如雲,也不必急於趕回應援。只聽得示警鐘聲驀地止歇,又有一僧奔來稟告:「寺後發現二人,一人自稱姑蘇慕容手下姓鄧的,另一個受傷倒地,敵人已退,不知去向。」

  公冶乾吃了一驚,忙問:「受傷的是誰?可是那個身穿黃衣的瘦削漢子麼?」那僧人不答他的問話,眼光中露出戒備警惕的敵意,但從他臉上神情看來,顯然受傷的正是包不同。公冶乾甚是焦急,但想四弟受傷,自己不能離開,三弟有大哥照料,一時當可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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