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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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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春秋聽那胡僧問他何故殺蛇,便道:「此事當真好笑。蟲豸都是天生之物,毒蛇專害人畜,不論是誰見到,都要加以誅殺,我怎知道這些毒蛇是你們養的?」那胡僧道:「我曾向閣下致訊,要你不可再殺這些家蛇,你卻全不理睬,又是何故?」丁春秋嘿嘿冷笑,說道:「姓丁的自幼至長,一生之中,只有我叫人如何如何,從來沒人能要我怎樣怎樣。連我自己的師父,當年向我說了幾句責罵的言語,也給我下手殺了。憑你這幾個外國來的臭和尚,也配向我發號施令麼?」 那胡僧見他身子被巨蟒纏住,早已失了抗拒之力,但說話仍是這般傲慢,知道這番怨仇已結得甚深,若是饒了他的性命,那是後患無窮,便道:「星宿老怪天下皆聞,那知道不過是徒負虛名,連這幾條小小的蛇兒,也對付不了。今日對不起,咱們可要為天下除一大害了。」丁春秋微微一笑,道:「老夫不慎,折在你這些冷血畜生手下,今日魂歸西方極樂,也是命該如此——」 他話未說完,忽然一個也被巨蟒纏住了的星宿弟子叫道:「大師父,你放了我出來,會有大大的好處。我師父詭計甚多,你防不勝防。你一個不小心,便著了他的道兒。」那胡僧冷冷的道:「放了你有甚麼好處?」那人道:「我星宿派共有三件寶物,叫做星宿三寶。你饒了我性命,待你殺了這星宿老怪之後,我自然取出獻上。倘若你將我連同星宿派多人一起殺了,這星宿三寶你就永遠得不到了。」 游坦之從草叢中望將出去,見說話的人是個身形高大的漢子,雖被巨蟒纏住,仍是精神勃勃,氣宇昂昂,想不到這人竟是如此卑鄙,為了貪生怕死,竟爾當面賣師。另一名星宿弟子大叫:「大師父、大師父,你莫上他的當!星宿三寶之中,有一寶早給人盜去了。你還是放我的好。只有我才對你忠心,絕不騙你。」 霎時之間,星宿派群弟子紛紛叫嚷起來:「大師父,你饒我性命最好,他們都不會對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為你效勞。」「大師父,星宿派本門功夫,我所知最多,我一定一古腦兒說了出來,不會有半點藏私。」「本派人眾來到中原,實有重大圖謀,說起來跟你天竺也是關係不少,眾位大師父,你們想不想知道?」「星宿海旁邊咱們藏得有無數金銀財寶,我知道每一處寶藏的所在。」 這些人為了倖免一死,各種獻媚和效忠的話都說了出來,有的動之以利,有的企圖引起對方好奇之心,有的更是公然撒謊,說得荒誕不經。有些弟子被毒蛇咬傷或已給巨蟒纏得奄奄一息的,唯恐落後,也是斷斷續續的爭相求饒。天竺群僧沒想到星宿派一眾弟子如此的沒有骨氣,既是鄙視,又感好奇,一起走近身來傾聽。那為首的胡僧冷冷的道:「你對自己師父也不忠心,又怎能對素無淵源的外人忠心?說來豈不可笑?」 一名星宿弟子道:「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星宿老怪武功低微,我跟了他有甚麼出息?對他忠心有何好處?大師父武功固是威震天下,道德文章更是眾所素仰,豈是星宿老怪所能比擬?」「是啊,大師父收容了星宿派的眾弟子,西域和中原群雄震動,誰不佩服天竺高僧?」「甚麼高僧?『高僧』二字,不足以稱眾位大師父,須得稱『聖僧』、『神僧』、『活佛』才是!」「倘若由我這種能說善道之人去周遊列國,為大師父宣揚德威,天竺聖僧的名望就天下無不知聞了。」「呸,天竺聖僧的名頭早已天下皆知,何必要你去多說?」「大師父,大師父,聖僧、活佛的稱號,是小人第一個說出來的。他們拾我牙慧,毫無功勞。」 那為首的胡僧皺眉道:「你們這批卑鄙小人,叫叫嚷嚷的令人生厭。星宿老怪,你怎地如此沒出息,盡收些無恥之徒做弟子?這種人品格如此低劣,豈能有甚麼成就?我先送了你的終,再叫這些人一個個追隨於你,老衲今日要大開殺戒了!」說著袍袖一拂,呼的一掌,便向丁春秋擊了過來。 眼看丁春秋給巨蟒纏身,手足動彈不得,更無抗拒之力。那胡僧這一掌勢挾疾風,勁道甚是剛猛,丁春秋中在身上,不死也必重傷。那知他一掌擊出,丁春秋不動聲色,渾若無事,那胡僧卻雙膝一軟,倒在地下,蜷成一團,微微抽搐了兩下,便一動不動了。眾胡僧大驚,齊叫:「師兄,師兄!」便有兩名胡僧伸手去拉他起身。這兩人一碰到他的身子便是頭腦中一陣暈眩,站立不定,倒了下去。旁邊三名胡僧自然而然的出手相扶,但只要一碰到這二人的僧袍,那三人便也跌倒,頃刻之間,倒了六名胡僧。其餘胡僧見情勢不好,無不驚得獃了,不敢再伸手去碰跌倒的同伴。一名胡僧怒喝:「星宿老怪行使甚麼邪法,吃佛爺一掌!」一掌發出。丁春秋嘻嘻一笑,那掌力似乎從他身上反彈出去,那胡僧張大了口,又即摔倒。 餘下九僧之中,都是曾給丁春秋以口哨之聲震倒過的,相互嘰哩咕嚕的天竺言語商議了一陣,齊聲大喝,袍袖拂處,九柄飛刀同時發出,青光閃閃,一齊向丁春秋射來。丁春秋也是一聲大喝,腦袋轉了三轉,頭上的滿頭白髮甩了出去,竟似一條短短的軟鞭,叮叮叮幾聲響,將九柄飛刀都擊落在地,那九名胡僧半聲不出,一個個癱瘓而死,游坦之蹲在草叢之中,鼻中聞到一陣強烈的腥臭之氣,刺得雙目劇痛,眼淚水不由自主的源源流下。四下來一片寂靜,十六名胡僧個個都縮成了一個圓球,便如是一隻隻遇到了敵人的刺蝟,顯然均已斃命。他驚疑無已,再也猜想不透丁春秋用甚麼功夫一舉而盡斃敵人。那些巨蟒和毒蛇將星宿派諸人纏倒之後,不經天竺胡僧再以笛聲相催,不會傷害眾人性命,十六名胡僧倒地斃命,這些蟒蛇並不懂得為主人復仇,只是緊緊纏住了丁春秋師徒,靜待候命。 一時之間,曠野間更無聲息。但這些蛇兒究竟是蠢笨之物,時間稍久,難保不向眾人攻擊。各人在蛇群纏困之下,誰都不敢稍有動彈,惟恐激起蛇兒的兇性,隨口這麼咬將下來,那便性命難保了。這麼靜了片刻,眼看天竺群僧確已死絕,更無後患,便有人首先說道:「師父,您老人家神功獨步天下,談笑之間,隨手便將這一十六名萬惡不赦的胡僧盡數殺滅——」他話未說完,另一名弟子搶著說道:「師父,你莫聽他放屁,剛才說那些胡僧是『聖僧』、『神僧』、『活佛』的,就是他。」又有一名弟子道:「咱們追隨師父這許多年,豈不知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剛才跟那些胡僧胡說八道,全是騙騙他們的。」忽然有人放聲大哭,說道:「師父,師父!弟子該死,弟子糊塗,為了貪生怕死,竟向敵人投降,此時悔之莫及,寧願死在毒蟒的口下,再也不敢向師父求饒了。」 這人說了這幾句話,群弟子登時省悟:星宿老怪最不喜歡旁人文過飾非,只有痛斥自己糊塗該死,將各種各樣的罪名亂加在自己頭上,師父才有饒恕的可能。一霎時間,人人盡說自己如何居心不良,如何罪該萬死,只將草叢中的游坦之聽得頭昏腦脹,不知所云。群弟子說了半天,丁春秋始終不加理睬,他暗運了二次勁力,想要將纏在身上的巨蟒崩斷。 但纏在他身上的一共有三條巨蟒,這些蟒蛇出自天竺炎熱的叢林,身子極富彈性。丁春秋運力向外崩動,蟒蛇只是略加延伸,並不會斷,要想脫出困厄,實是為難之極。丁春秋經數十年內功修煉,體內積儲了無數毒素,當那為首的胡僧一掌向他擊來之際,他已將毒素催到肌膚之上。那胡僧一掌打到,他便運出借力打力的神功,將毒奇無比的毒素借著掌力而反彈出去。一眾胡僧所以倒地斃命,並不是由於丁春秋甚麼魔法邪術,只是中了劇毒而已。 但這些蟒蛇的蛇皮堅厚韌滑,丁春秋身上的毒素竟是難以侵入,實是無法可施。只聽得群弟子還在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丁春秋道:「咱們給毒蛇所困,有誰想得出驅蛇之法,我就饒了誰的性命。難道你們還不知道我的脾氣?有誰對我有用,我便不加誅殺。你們這些花言巧語,胡說八道,更有何用?」此言一出,群弟子登時靜了下來。過了一會,有人說道:「只要有人拿個火把,向這些蟒蛇身上燒去,這些畜生便逃之夭夭了。」丁春秋罵道:「放你娘的臭屁!這裏曠野之地,前不把村,後不把店,有誰經過?就算有鄉民路過,他見到這許多毒蛇,嚇得逃走也來不及,那裏還肯拿火把來燒?」跟著別的弟子又亂出主意,但每一個主意都是難以施行的,各人所以不停說話,只不過向師父拼命討好,表示自己確是遵從師命而在努力思索而已。 這樣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過去,有一名弟子給一條長蟒纏得實在喘不過氣來了,昏亂之餘一口向蟒蛇身上咬去。那蟒蛇吃痛,一口向他咽喉反咬,那弟子慘呼一聲,登時斃命。丁春秋心下越來越是焦急,倘若被敵人所困。這幾個時辰之中,他定能行使狡獪,騙過敵人,想出了脫身之計。偏偏這些蛇兒無知無識,再巧妙計策也使不到它們身上。怕只怕這些巨蟒漸漸肚餓,一口將自己吞了下去。他擔心的事果真便即出現,一條巨蟒久久不聞笛聲,肚中卻已餓得厲害,張開大口,咬住了它所纏住的一名星宿弟子。那弟子大叫:「師父救我,師父救我!」兩條腿已被那巨蟒吞入了口中。他身子不由自主,一步步的吸入蟒蛇腹中,嘴中兀自叫個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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