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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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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蛇蠍美人 段正淳嘆了口氣,道:「小康,我跟你說,我是大理國的皇太弟、鎮南王、保國大將軍,我哥哥沒有兒子,他千秋萬歲之後,便將皇位傳了給我。我在中原只不過一介武夫,回到大理,那更不能胡作非為,你說是不是呢?」馬夫人道:「是啊,那又怎地?」段正淳道:「我既帶你去大理,自是絕無反悔的了。以我身份,在大理國中豈能對誰食言而肥?」馬夫人輕輕「哦」了一聲,道:「話是說得有理。日後你做了皇上,你能封我為皇后娘娘麼?」段正淳躊躇道:「我已有元配妻室,皇后是不成的——」馬夫人道:「是啊,我是個不祥的寡婦,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人的嘴巴麼?」 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理頭髮,笑道:「段郎,剛才我說那個故事給你聽,你懂了我的意思罷?」段正淳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鎮懾心神,可是數十年來勤修苦練而成的內功,全不知到了何處,便如一個溺水之人,雖是亂抓亂摸,卻連一根稻草也抓不到。只聽馬夫人問道:「段郎,你身上很熱,是不是,我給你抹抹汗。」從懷中抽出一塊素帕走到段正淳身前,輕輕給他抹去了額上的冷汗,柔聲道:「段郎,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後容易受涼,要是有甚麼不適,那不是教我又多擔心麼?」窗內段正淳和窗外蕭峰聽了這幾句話,都是感到一陣莫明的恐懼。 段正淳強作微笑,說道:「那天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給你抹了汗來,這塊手帕,我還在身邊帶著。」馬夫人臉現靦腆之態,道:「十多年前的舊事,虧你還好意思拿來說?你取出來給我看看。」段正淳身邊倒真是帶著那塊舊手帕,他這人所以容易討得女子歡心,這套本事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令得每個和他有過風流孽緣的女子,都信他真正愛的便是自己,只因種種難以抗拒的命運變故,這才無法結成美滿姻緣。他想伸手將這塊手巾掏出來,令她顧念情愛,以解脫眼前的大難。那知道他只手指微微動了一動,手掌以上已是全然麻木,這「十香迷魂散」的毒性好不厲害,他竟無法去取這塊手巾。 馬夫人道:「你拿給我看啊,哼,你又騙人。」段正淳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動了,你給我取了出來罷。」馬夫人道:「我才不上當罷。你是要騙我過來,用一陽指致我死命。」 段正淳微笑道:「像你這般俏麗無比的絕世美人,就算我是十惡不赦的兇徒,也捨不得在你臉上劃一道指甲痕。」馬夫人笑道:「當真?段郎,我可總有點不放心,我得用繩子綁住你的雙手,然後——然後,再用一縷柔絲綁住你的心。」段正淳道:「你早綁住我的心了,否則我怎麼會乖乖的送上門來?」 馬夫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個好人兒,也難怪我對你這般牽肚掛腸。」一面說,一而拉開炕床旁的抽屜,取出一根纏著牛筋的絲繩來。段正淳心下更驚:「原來她早就一切預備妥善,我卻如蒙在鼓裏。段正淳啊段正淳,今日你命送此處,可又怨得誰來?」馬夫人道:「我先將你的手綁一綁,段郎,我可真是說不出的喜歡你,你生不生我的氣?」 若是換作別個,不是拼了一死,破口大罵,那便苦苦哀求,動之以舊日的情誼,但段正淳深知馬夫人的陰沉性子,她雖是女子,卻比尋常男子的性格更為堅毅,辱罵不能使她氣惱,哀懇不能使她回心,當下只好和她拖延時刻,且看有甚麼機會能轉危為安,脫此困境,便笑道:「我一見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天大的怒氣也化為烏有了,你過來,給我聞聞你頭上那朵茉莉花香不香?」原來十多年前段正淳便由這一句話,和馬夫人種下了一段孽緣,此刻舊事重提,馬夫人身子一軟,羞答答的倒在他的懷中,風情無限,嬌羞不勝。 她伸手撫摸段正淳的臉,膩聲道:「段郎、段郎,那天晚上我將身子交了給你,我跟你說,他日你若三心兩意,你便如何?」段正淳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額上黃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滲了出來。 馬夫人道:「沒良心的郎君,你賭過的咒,轉眼便忘了麼?」段正淳苦笑道:「我說讓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了下來。」本來這句誓語八成乃是戲謔,是男女歡好之際的調情說話,但這時聽來,卻不禁令人不寒而慄。 馬夫人媚笑道:「我才真不捨得咬你呢。段郎,我想綁綁你的手,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綁;你不肯,我就不綁。我向來對你千依百順,只盼能討你的歡心。」段正淳到了這步田地,知道她是決計不能放過自己的了,就算自己說不讓她綁,她定會另行想出古怪法子來,於是苦笑道:「你要綁,那就綁罷。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在你的手裏,那是再快活也沒有了。」蕭峰在窗外聽看,不禁暗暗佩服段正淳的定力驚人。在這如此危急的當口,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調笑的話來。 只見馬夫人將他雙手拉到背後,用牛筋絲繩牢牢的綁住,接連打了七八個死結,別說段正淳這時武功全失,就是內力無損,也非片刻間所能掙脫。馬夫人又嬌笑道:「我最恨你這雙腳啦,邁步一去,那就無影無蹤了。」段正淳道:「那年我和你相會,卻也是這雙腳帶著我來的,這雙腳兒罪過雖大,功勞可也不小。」 馬夫人道:「好罷!我也把它綁了起來。」說著拿起另一條牛筋絲繩,將他雙腳又綁住了。她取過一把剪刀來,慢慢剪破了他右肩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膚來,段正淳已四十來歲,但以皇室親王,養尊處優,一生過的是榮華富貴的日子,肩頭肌膚仍是極為光滑。馬夫人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撫摸,湊過櫻桃小口,吻他的臉頰,漸漸從頭頸而吻到肩上。 突然之間,段正淳「啊」的一聲大叫,聲音刺破了寂靜的黑夜。馬夫人抬起頭來,滿嘴都是鮮血,竟是將段正淳肩頭的一塊肉咬了下來,但見鮮血不住從傷口湧出。馬夫人將咬下來的那小塊肉吐在地下,媚聲道:「段郎,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若是變了心,讓我把你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來。」段正淳哈哈一笑,道:「是啊,小康,我說過的話,怎能不作數。我有時候想,我將來怎樣死才好呢?在床上生病而死,那是太平庸;在戰場上為國家而戰死,當然很好,只不過英勇而不風流,未免美中不足,不似段正淳平素的為人。小康,今兒你想出來的法子可了不起,段正淳命喪當代第一美人的櫻桃小口之中、珍珠貝齒之下,這可償了我的心願啦。」 秦紅棉和阮星竹聽到這裏,均已嚇得六神無主,知道段郎已是命在頃刻,但見蕭峰仍是蹲在窗下觀看動靜,並不出手相救,心中千百遍的罵他,若不是給他點倒,早已衝了進去相救。蕭峰卻還捉摸不定馬夫人的真意若何,不知她是真要加害段正淳,還是不過是嚇他一嚇,教他多受些風流罪過,然後再饒了他,好讓他此後永作裙邊不貳之臣。倘若她這些作為,只是情人間鬧一些別扭,自己卻莽莽撞撞闖進屋去救人,那可失卻了探聽真相的良機,是以仍然沉住了氣,靜以觀變。 只聽馬夫人笑道:「段郎,我本想慢慢的咬死你,要咬你千口萬口,但恐怕你部屬趕來相救。這樣罷,我將這把小刀插在你的心口,只刺進半寸,要不了你的性命,若是有人來救,我在刀柄上一撞,你就不用吃那零碎苦頭了。」一面說,一面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割開了段正淳胸前衣服,將匕首的刀尖對準他的心口,纖纖素手輕輕一送,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果真只刺進少許。 蕭峰當馬夫人用匕首刺進段正淳身子之時,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瞧著她的手,若見她用力過大,有危及段正淳性命之虞,那便立即一掌拍了進去,將她身子震開,待見她果是輕輕一插,當下仍是不加理會。只聽得段正淳笑道:「小康,你咬死我後,我也不離開你身邊。」馬夫人道:「幹甚麼?」段正淳道:「凡是妻子謀害了丈夫,死了的丈夫總是陰魂不散,纏在她身邊,以防第二個男人來跟她相好。」 段正淳這句話,原不過是嚇她一嚇,想叫她出手不可太過惡毒,不料馬夫人聽了之後,臉色大變,不自禁的向背後瞧了一眼。段正淳道:「你背後那個人是誰?」馬夫人吃了一驚,道:「我背後有甚麼人?胡說八道。」 段正淳道:「嗯,這是個男人,咧開了嘴向你笑呢,他摸著自己的喉嚨,好像喉頭很痛,那是誰啊,身子高高的,眼中卻在流淚——」馬夫人急速轉身,那裏有人,顫聲道:「你騙人,你騙人!」 段正淳初時隨口瞎說,待見她驚恐異常,登時心下起疑。他是個十分聰明之人,一轉念間,隱隱約約覺得馬大元之死這事中間,恐怕有甚麼蹊蹺。他知道馬大元是死於「鎖喉擒拿手」之下,當下故意說那人喉頭很痛、眼中有淚,果然馬夫人大是驚恐。段正淳已猜到了三分,心想今日若要免禍,看來多半要從這件事中設法,當下說道:「咦,奇怪,怎麼這個男子一晃眼又不見了,他是你甚麼人?」 馬夫人心中驚惶,但片刻間便已鎮定,說道:「段郎,今日到了這步田地,你也知道是非應咒不可的了,咱倆相好一場,我給你來個爽爽快快的了斷罷。」說著走前一步,伸手便要往匕首柄上推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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