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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第四十四回 西夏武士

  玉燕道:「姊姊,請你過來。」那農女已走了四五級梯級,重行回下,走到玉燕身前。玉燕將那支金釧塞在她的手中,說道:「這金釧值得一百多兩銀子,真的送了給你。姊姊,你帶我去換換衣服,好不好?」那農女心地甚好,見玉燕美貌可愛,本就極願相助,再得一枚金釧,自是大喜,推辭幾次不得,便收下了,當即扶著玉燕,到碾坊上面的閣樓中去更換衣衫。閣樓上堆滿了稻穀和米篩、竹箕之類的農具。那農女手頭原有幾套舊衣衫正在縫補,只是那小夥子一來,早就拋在一旁,不再理會,這時正好合玉燕之用。那農家青年畏畏縮縮的偷看段譽,不敢開口,段譽笑道:「大哥,你貴姓?」那青年道:「我——我貴姓金。」段譽道:「原來是金大哥。」

  那青年道:「不是的,我叫金阿二,金阿大是我哥哥。」段譽道:「嘿,是金二哥。」剛說到這裏,忽聽得馬蹄之聲,十餘騎急奔而來,段譽吃了一驚,站起身來,說道:「王姑娘,敵人追來啦!」

  玉燕在那農女相助之下,剛除下上身衣衫,絞乾了濕衣,正在拭抹,那馬蹄之聲,她也聽到了,心下惶惑,沒做理會處,但聽得這幾乘馬來得好快,片刻間直到了門外,有人叫道:「這匹馬是咱們的,那小子和妞兒躲在這裏。」玉燕和段譽一在樓上,一在樓下,同時暗暗叫苦,心中均想:「將馬牽進碾坊來便好了。」但聽得砰的一聲響,有人踢開板門,三四個西夏武士闖了進來。段譽一心保護玉燕,飛步上樓。玉燕不及穿衣,只得將一件濕衣擋在胸前。

  段譽驚道:「對不起,冒犯了姑娘,失禮,失禮。」玉燕急道:「怎麼辦啊?」只聽得一名武士問金阿二道:「那小姐兒是在上面麼?」金阿二道:「你問人家姑娘作啥事麼?」

  那武士砰的一拳,打得他跌出丈餘。金阿二性子甚是倔強,破口大罵。那農女叫道:「阿二哥,阿二哥,勿要同人家尋相罵。」她關心愛侶,下樓相勸,不料那武士單刀一揮,已將金阿二的腦袋劈成了兩半。那農女一嚇之下,從木梯上骨碌碌的滾了下來,另一名武士一把抱住,獰笑道:「這小妞兒自己送上門來。」嗤的一聲,已撕破了她的衣衫。那農女伸手在他臉上狠狠一抓,登時抓出五條血痕。那武士大怒,使勁一掌,打在她的胸口,只打得她肋骨齊斷,立時斃命。

  段譽聽得樓下慘呼之聲,探頭一看,見這對農家青年男女霎時間死於非命,十分難受,暗道:「都是我不好,累得你們雙雙慘亡。」見那武士搶步奔將上來,忙將木梯向外一推。木梯本是虛架在樓板之上,被段譽一推之下,向外倒去。那武士輕輕一縱,搶先躍在地下,伸手接住了木梯,又架到樓板上來。段譽又欲推,另一名武士右手一揚,一枝袖箭向他射來。段譽不會躲避暗器,撲的一聲,那袖箭釘入了他的左肩。第一名武士乘著他手按肩頭,已架好木梯,一步三級的竄了上來。

  玉燕坐在段譽身後的谷堆上,見到這武士出掌擊死農女,以及在木梯縱下竄上的身法,說道:「你用左手食指,點他小腹『下脘穴』。」段譽在大理學那一陽指神功和六脈神劍之時,於人身的各個穴道,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一聽玉燕呼叫,已見那武士的左足已踏上了樓頭,其時那有餘裕多想,一伸食指,便往他小腹的「下脘穴」點去。那武士這一竄之際,小腹間門戶洞開,他大叫一聲,向後直摔出去,從半空摔了下來,立時便即斃命。

  段譽沒想到自己這一指之力,竟是如此厲害,不由得也自獃了,只見一名滿腮虯髯的西夏武士,舞著一柄大砍刀護住全身,又蹬著木梯搶了上來。段譽急問:「點他那裏?點他那裏?」玉燕驚道:「啊喲,不好!」

  段譽道:「怎麼不好?」玉燕道:「他舞刀護住全身穴道,你若出手點他胸口的『膻中穴』,手指沒碰到穴道,手臂已先給他砍下來了。」其間情勢何等緊急,玉燕剛說得這幾句話,那虯髯武士已搶到了樓頭,段譽一心只想維護玉燕周全,也不及多想自己的手臂會不會被砍,右手一伸,運出內勁,伸指往他胸口「膻中穴」點去。

  那武士舉刀向他手臂砍來,突然間「啊」的一聲大叫,仰面翻跌下去,胸口一個小孔之中,鮮血激射而出,射得有兩尺來高。玉燕和段譽都是又驚又喜,誰也沒料到這一指之力,竟是如此厲害。要知段譽內功深湛,舉世已罕有其匹,而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更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所欠者只是他不會運用而已,得玉燕這麼一指點,所發出來的威力,比之枯榮大師、鳩摩智、延慶太子等一流高手,或者尚有過之。

  頃刻之間,他以指力連斃兩人,其餘的武士便不敢再上樓來,大家聚在樓下商議。玉燕道:「段公子,你將肩頭的袖箭拔了去。」段譽大喜,心想:「她居然也關懷到我肩頭的箭傷。」伸手一拔,將袖箭起了出來。這枝箭深入寸許,已碰到了肩骨,這麼用力一拔,原是十分疼痛,但他心喜之下,並不如何在意,說道:「王姑娘,他們又要攻上來了,你想如何對付才是?」一面說,一面轉頭向著玉燕,驀地見到她衣衫不整,急忙回頭,說道:「對不起。」玉燕羞得滿臉通紅,偏又無力穿衣,靈機一動,便去鑽在稻穀堆裏,將穀子一直堆到頭邊,只露出了一個頭,笑道:「不要緊了,你轉過頭來罷。」

  段譽慢慢側身,心下暗自提防,只要見到她衣衫不甚妥貼,便立即轉頭相避。正轉過半邊臉孔,一瞥眼間,只見窗外有一名西夏武士站在馬鞍之上,探頭探腦的要跳進屋來,忙道:「這裏有敵。」玉燕心想:「不知這人的武功家數如何。」說道:「你用袖箭投他。」段譽依言揚手,將那枝袖箭擲了出去。他於發射暗箭一道,那是全然的外行,這枝袖箭擲出去時沒半點準頭,離那人的腦袋少說也有兩尺,那武士本來不用閃避。只是段譽這一擲之勢手勁太強,將一技小小的袖箭擲得嗚嗚聲響,那武士吃了一驚,矮身相避,在馬鞍上縮成了一團。

  玉燕伸長頭頸,瞧得清楚,說道:「他是西夏人摔角相撲的名手,你不用理會,讓他扭住你,使掌在他天靈蓋上一拍,就贏了。」段譽道:「這個容易。」慢慢走到窗口,只見那武士湧身一躍,撞破窗格,衝了進來。段譽叫道:「你上來幹甚麼?」那武士不懂漢語,瞪眼相視,左手一探,已扭住段譽胸口。這人身手也真快捷,這一扭之後,跟著便是一舉,將段譽的身子舉在半空。段譽反手一掌,啪的一聲,擊在他的腦門之上。那武士本想將段譽往樓板上重重一摔,摔他個半死不活,不料段譽這一掌下來,早將他擊得頭骨碎裂而死。

  段譽從來沒殺過人,今日為了保護玉燕,舉手之間連斃三人,不由得心中發毛,越想越是害怕,大聲叫道:「我不想再殺人了,要我再殺人是下不了手啦,你們快快走罷!」用力一推,將這個摔角名家的屍身拋了下去。追尋到碾坊來的西夏武士共有十五人,死了三個之後,尚餘一十二人。這十二人中有四個是一品堂的高手,其餘八人則是力強身壯的尋常戰士。

  那四名高手兩個是漢人,一個是西域人,另一個是西夏人。四個人見段譽的武功一會兒似乎是高強無比,一會兒又似幼稚可笑,當真說得上「深不可測」。這四人武功既高,便都不肯輕舉妄動,四人聚在一起,輕聲商議進攻之策。那八個西夏武士卻另有計較,撥攏碾坊中的稻草,便欲縱火。

  玉燕驚道:「不好了,他們要放火!」段譽頓足道:「那怎麼辦?」眼見那碾坊的大水輪被溪水推動,不停的轉將上來,又轉將下去,他心中也如水輪之轉,環迴不休。只聽得一個漢人道:「大將軍有令,那小姑娘學識淵博,須當生擒,不可傷了她的性命,暫緩縱火。」隨又提高聲音叫道:「喂,小雜種和那個小姑娘,快快下來投降,否則咱們可要放火了,將你們活活的燒成兩隻燒豬。」他連叫三遍,段譽和玉燕只是不睬。那人取過火摺,點燃了一把稻,舉在手中,說道:「你們再不降服,我便生火。」說著將火種一揚一揚,作勢要投到稻草堆中。

  段譽見情勢危急,說道:「我去攻他個措手不及。」跨步踏上了水輪。那水輪碩大無朋,直徑幾達兩丈,段譽一踏上水輪,雙手抓住輪上木片,隨著輪子的轉動,慢慢下降。那漢人正在大呼小叫,命段譽和玉燕歸服,不料段譽已悄悄從閣樓上轉了下來,伸出手指,便往他背心點去。他用的是六脈神劍中少陽劍的劍法,原應一襲得手,那知道他向人偷襲,自己先已提心吊膽,氣勢不壯,這真氣內力,便發不出來,須知他內力雖強,只因不懂武功,收發之際,往往要碰一個湊巧,這一次便發不出勁。那人只覺得背心上有甚麼東西輕輕觸了一下,回過頭來。見是段譽正在向自己指手劃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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