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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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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丐幫之眾 喬峰見風波惡居然能和這位丐幫四老之一的長臂叟惡鬥百餘招而不落敗,心下也是暗暗稀奇,對慕容公子的身份,又看得高了一層。丐幫其餘三位長老各自退在一旁,站得遠遠的替長臂叟掠陣,但顯然不論長臂叟是勝是敗,都不會上前相助,各人對自己的聲譽都是看得極重,絕不肯落個數人圍攻一人的惡名。阿碧見風波惡久戰不下,心中擔起憂來,向玉燕道:「王姑娘,那長臂人的麻袋,是甚麼招數?」 王玉燕皺眉道:「這路武功我在書上沒見過,他拳腳是通臂拳,使那麻袋的手法,有伏牛山迴打軟鞭十三式的味道,也夾著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節棍的套子,瞧來那麻袋的功夫是他自己獨創的。」 她這幾句話說得並不甚響,但「伏牛山迴打軟鞭十三式」和「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節棍」,這兩句話,聽在長臂叟的耳中,卻如轟轟雷鳴一般。他自己本是湖北阮家的子弟,三節棍是家傳的功夫,但後來犯了大罪,改換姓名,捨棄三節棍絕不再用,再也沒人得知他的本來面目,不料幼時所學的武功雖然竭力摒棄,到了性命相搏的惡鬥之際,不加思索的會自然流露出來,心中一驚:「這女娃兒怎地得知我的底細?」 她不知王玉燕腹中淵博無比,各門各派的武功無所不窺,還道自己隱瞞了數十年的舊事已為她所知,這麼一分心,被風波惡連攻數刀,竟然有抵擋不住之勢。他連退三步,斜身急走,眼見風波惡又是一刀砍到,當即飛起左足,往他握刀的手腕上踢去。風波惡焉能被他踢中?單刀一揮,逕自砍他左足。長臂叟右足跟著踢出,鴛鴦連環,身子已躍在半空,風波惡見他一大把年紀,身手仍是如此矯健,竟是不減少年,不由得一聲喝聲:「好!」呼的一拳擊出,直打他的膝蓋關節。眼見長臂叟身在半空,難以移動身形,這一拳只要打實了,膝蓋縱不碎裂,腿骨也必折斷。 風波惡見自己這一拳距他膝頭已近,對方尚未變招,心下正自暗喜,驀覺風聲勁急,那隻麻袋張開大口,往自己頭頂擊落。他這拳雖能打斷長臂叟的腿骨,但自己老大一個腦袋被人家套在麻袋之中,就算立即扯脫,終究不雅之至,當下一拳直擊改為橫掃,要將麻袋揮開。長臂叟右手微側,麻袋口一轉,已套住了他的拳頭。這麻袋的大口和風波惡小小一個拳頭相差太遠。雖是容易套中,卻決計裹他不住。風波惡手一縮,便從麻袋中縮了出來。突然間手背上微微一痛,似被細針刺了一下,垂目一看,卻嚇了一跳,見一隻小小的蠍子,釘在自己手背之上。這隻蠍子比常蠍為小,卻是全身五色斑斕,模樣極為可怖。風波惡情知不妙,用力甩了幾甩,那知蠍子牢牢咬住了他手背,怎麼也甩之不脫。 他變招迅速已極,刀交左手,右手的手背便往刀背上拍了下去,擦的一聲輕響,那五色蠍子立時爛成一團。但他行走江湖,何等的見多識廣,長臂叟既從麻袋中放了這頭蠍子出來,絕不是好相與之物,尋常一個丐幫子弟,所使的毒物已然十分厲害,何況是四大長老中的一老?他臉色一變,頓時跳出圈子,從懷中取出一顆解毒藥丸,拋入口中吞下。 長臂叟也不追擊,收起了麻袋,只是向王玉燕打量,尋思:「這女娃兒如何得知我是湖北阮家的?」包不同甚是關心,忙問:「四弟覺得如何?」風波惡右手揮了兩下,只覺並無異狀,心中大是不解:「這麻袋中暗藏著五色小蠍,絕不能沒有古怪。」說:「沒有甚麼——」剛只說得這四個字,突然間咕咚一聲,整個身子俯伏著直摔下去,包不同一伸手,急忙將他扶起。連問:「怎麼?怎麼?」只見他臉上肌肉僵硬,笑得極是勉強。 包不同大驚,忙伸手點了他手腕、肘節和肩頭三處關節上的六個穴道,要止住毒氣上行,豈知那五色彩蠍的毒性行得最是快速不過,雖然不是「見血封喉」,卻也是如響斯應,比一般毒蛇的毒性發作得更快。風波惡此時心中十分朋白,但全身肌肉已硬,張開了口想說話,卻只發出幾下極難聽的啞啞之聲。包不同眼見毒性厲害,只怕已然無法醫治,悲憤難當,一聲大吼,便向長臂老者瞧了過去。那手持鋼杖的矮胖老者叫道:「想車輪戰麼?讓我矮冬瓜來會會姑蘇的英豪。」鋼杖唰的一聲遞出,點向包不同。他的兵刃本來極為沉重,但拿在他的手中,不但舉重若輕,而且是變招靈動,直如一柄長劍一般。 包不同雖是氣憤悲苦,但見對手大是勁敵,卻也不敢怠慢,一心只想擒住對方一名重要人物,逼長臂叟取出解藥來救治風四弟,當下施展「擒龍手」的手法,從鋼杖的空隙中著著進襲。阿朱、阿碧分站風波惡的兩側,淚眼盈盈,只是叫:「四哥,四哥!」王玉燕於文事武功,所知極多,但對於這使毒、治毒的法門,卻是一竅不通,心下大悔不已:「當日我翻到的武經與醫書之中,講到治毒法門的著實不少,偏生我以為沒甚麼用處,瞧也不瞧。當時若是看上幾眼,此刻多多少少必能記得一些,總不至束手無策,眼睜睜的讓風四哥死於非命。」 喬峰見包不同與矮長老越鬥越酣,非片刻間能分勝敗,向長臂叟道:「陳長老,請你取解藥出來,給這位風四爺解了毒罷!」長臂叟一怔,道:「幫主,此人好生無禮,武功偏又不弱,救活了,後患大是不小。」喬峰點了點頭堂道:「話是不錯,但咱們尚未和正主兒朝過相,先傷他的下屬,未免有恃強凌弱之嫌。依我說呢,咱們還是先站定了腳跟,佔住了理數。」長臂叟氣憤憤的道:「馬副幫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報仇雪恨,還有甚麼仁義理數好說。」喬峰臉上微有不悅之色,道:「你先給他解了毒,其餘的事慢慢再說不遲。」 長臂叟心中雖是一百個不願意,但幫主之命究是不敢違拗,當即從懷中取了一個小瓶出來,走上幾步,向阿朱和阿碧道:「我家幫主仁義為先,奉上解毒的解藥,你們來拿去罷!」阿碧大喜,忙走近身去,先向喬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又向長臂叟福了一福,道:「多謝喬幫主,多謝長老。」接過了那小瓶,道:「請問長老,這解藥如何用法?」 長臂叟道:「吸盡傷口中的毒液之後,將解藥敷上。」他頓了一頓,又道:「毒液若未吸盡,解藥敷上去有害無益,不可不知。」阿碧道:「是!」一回身拿起了風波惡的手掌,張口便要去吸他手背上創口中的毒液。長臂叟大聲喝道:「且慢!」阿碧一愕,道:「怎麼?」長臂叟道:「女子吸不得。」阿碧臉上微微一紅,道:「女子怎麼了?」長臂叟道:「這蠍毒乃是陰寒之毒,女子性陰,陰上加陰,毒性更增。」阿碧、阿朱、王玉燕三人都是將信將疑,雖覺這話頗為古怪,但也不是全然無理,倘若真的毒上加毒,那可不妙。自己這一邊剩下只有包不同是男人,但他與那矮老者半得正劇,但見杖影點點,掌勢飄飄,一時之間難以收手。阿朱叫道:「三哥,暫且罷鬥,且回來救了四哥再說。」 但包不同的武功和那矮老者乃在伯仲之間,既是交上了手,要想脫身而退,卻也不是數招內能夠辦到。須知高手比武,每一招均是牽連生死,要是誰能進退自如,那便是能隨便收了對方性命,所以說到「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說之容易,要做到卻著實為難。包不問聽到阿朱的呼叫,心知風波惡的傷勢有變,心下十分焦急,搶攻數招,一意要擺脫矮老者的糾纏。 那矮老者與包不同鬥了這百餘招,雖是平手之局,但一個持了威力極強的長大兵刃,一個卻是空手,勝敗雖然未分,強弱卻已分明。矮老者施展鋼杖上的絕技,十餘招連環進擊,均被包不同一一化解,情知再鬥下去,自己是有輸無贏,待見包不同攻勢轉盛,還道他想一招擊敗自己,當下使出全力,苦苦撐持。 丐幫四老在武功上個個有獨到的造詣,比之一般門派中最強的高手,都要勝出甚多。青城派的褚保昆、司馬林、秦家寨的姚伯當都被包不同在談話之間輕易打發,但這個矮老者卻是著實不易對付。包不同搶攻之下,雖已佔到了上風,但要真的勝得一招,卻還須看對方的功力如何,而這矮老者的長力,顯然甚強。 喬峰見王玉燕、阿朱、阿碧三個少女臉色甚是驚惶,想起陳長老所飼彩蠍的毒性極為厲害,他也不知「女子不能吸毒」之言是真是假,自己屬下的幫眾弟子人數不少,但這種吸毒之事,乃是危及本人性命之事,可不能發下號令,叫本幫幫眾代敵人吸毒。他若命屬下去攻擊敵人,情勢便再兇險百倍,也是無人敢生怨心,但要屬下干冒送命之險,去救治敵人,這種號令是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來的。他秉性俠義,說道:「我是男子,我來給風四爺吸毒好了。」說著便走向風波惡的身旁。 段譽見到玉燕的愁容,早就起了替風波惡吸去手上毒液之心,只是心想喬峰是自己的結義兄弟,自己若去助他敵人,於金蘭之義著實有虧,雖然喬峰曾命陳長老取出解藥,卻無法得知他這幾句話是真情還是假意。待見喬峰走向風波惡身前,真的要助他除毒,忙道:「大哥,讓小弟來好了。」一步跨出,自然而然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身形側處,已搶在喬峰之前,抓起風波惡的手掌,張口便往他手背上的創口吸去。 其時風波惡一隻手掌已全成黑色,雙眼大睜,連眼皮肌肉也已僵硬,無法合上。段譽的五根手指一搭上他的手腕,朱蛤神功的威力自然而然的顯了出來。段譽的嘴巴離他的創口尚有半尺,只見傷口突然泊泊的流出黑水來。段譽一怔,心想:「讓這黑水流去後再吸較妥。」那知他所服食的朱蛤正是天下任何毒物的剋星,兩人肌膚相觸,段譽只要不是制住內力不發,風波惡的內力真氣便會給段譽吸了過去。只是他身上有傷,中毒甚深,先流出來的均是毒血。 眾人正驚疑不定之際,突然風波惡的身子動了一動,說道:「多謝。」王玉燕等大喜,阿朱道:「四哥,你會說話了。」只見那黑血漸淡,慢慢的變成了紫色,又流一會,紫血變成了深紅色。待得血水顏色與常人無異,風波惡高高腫起的手背已經平復,而他說話行動,也已全然如初,當即向段譽深深一揖,道:「多謝公子爺救命之恩。」段譽急忙還禮,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風波惡笑道:「我的性命在公子眼中是小事,在我自己心中,卻是大事。」從阿碧手中接過小瓶,擲向陳長老,道:「還了你的解藥。」又向喬峰抱拳說道:「喬幫主仁義過人,風波惡十分佩服。幫主果然不愧為武林中第一大幫的首領。」喬峰抱拳還禮,道:「不敢,不敢!」 風波惡謝過兩人,拾起單刀,左手指著陳長老道:「今天我輸了給你,風波惡甘拜下風,下次撞到,咱們再打過,今天是不打了。」陳長老微笑道:「自當奉陪。」風波惡一斜身,向手中持間的長老叫道:「我來領教領教閣下高招。」阿朱、阿碧都大吃一驚,齊道:「四哥不可,你體力尚未復元。」風波惡叫道:「有架不打,枉自為人!」單刀霍霍揮動,身隨刀進,已砍向持間長老。那長老見他片刻之前還是十成中已死了九成,豈知一轉眼間,立即又生龍活虎般的殺來,如此兇悍,實是少見。 那使間的老者白眉白鬚,丐幫四老中年紀數他最大,成名數十載,江湖上甚麼人物沒有見過,然而如風波惡這般的不顧死活,卻也是罕見罕聞,不禁心下駭然。常言道:「一夫拼命,萬夫莫當」,常人尚且如此,何況以風波惡這種極強的高手?那白鬚長老手中的鐵間變化本來極是繁複,鋼鞭的擊打掃刺之外,更有鎖拿敵人兵刃的奇異手法,這時心下一怯,功夫減了幾成,變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喬峰眉頭微皺,心想:「這位風朋友太也不知好歹,我段兄弟好意救了你的性命,怎地不分青紅皂白的又去亂鬥?」 那陳長老(本來姓阮,不過冒充姓陳之後,當世誰也不知他原來的姓氏)手提麻袋,瞧瞧玉燕,又瞧瞧段譽,心下只想:「這兩個青年男女不知甚麼來歷,看來於我是大大的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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