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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回 包三先生

  司馬林雖是心急父仇,但卻不是一味蠻來的一勇之夫,他尋思道:「要殺褚保昆這龜兒,須得先阻止這女娃子,不許她指點武功。」正在計謀如何下手,加害王玉燕,忽聽她說道:「褚相公,你是蓬萊派的弟子,混入青城派去偷學武功,那可是大大不該。司馬衛老師父多半不是你害的,可是偷學武功,總是你的不是,快向司馬掌門賠個不是,也就是了。」

  褚保昆心想此言不錯,何況適才她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全仗她教了這幾招,方得脫險。她此刻如此吩咐,自是不能違拗,當即深深一揖,說道:「掌門師兄,是小弟的不是——」

  司馬林向旁一讓,說道:「你還有臉叫我掌門師兄?」玉燕叫道:「快,『遨遊東海』!」

  褚保昆心中一凜,身子一拔,躍起丈許,但聽得嗤嗤嗤響聲不絕,十餘枚青鋒針從他腳底射過,相去只是一瞬眼的時間。若不是玉燕出言提醒,又若不是她叫出「遨遊東海」這一招,單只說「提防暗器」,自己定是凝神注視敵人,那知道司馬林居然將青蜂針從袖中發射,再要閃避,已然不及了。

  司馬林這門「袖裏乾坤」的功夫,那才是青城派司馬氏傳子不傳徒的家傳絕技。這是司馬氏本家的規矩,姜孟二老者也是不會,司馬衛不傳褚保昆,只不過遵守祖訓,也算不得藏私。殊不知他臉上絲毫不動聲色,雙手只是在袖中這麼一攏,暗扳動袖中「青蜂針」的機括,玉燕卻已叫破,還指點了唯一可避這門暗器的功夫,那便是蓬萊派的「遨遊東海」。

  司馬林這勢所必中的一擊竟然沒有成功,如遇鬼魅,說道:「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

  孟老者滿口牙齒被小錘敲落,十餘枚落在地下,有三枚在忙亂劇痛中吞入了肚內。他年紀已高,但眼明髮烏,牙齒堅牢,向來以此自負,其時北宋年間,牙齒掉一枚便少一枚,那裏有甚麼假牙可裝?孟老者自是十分疼痛,大叫:「抓了這女娃子,抓了這女娃子!」

  青城派中門規甚嚴,孟老者輩份雖高,但一切事務都須由掌門人示下。眾弟子目光都望著司馬林,待他一聲令下,便即向玉燕撲去。

  司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這般熟悉?」玉燕道:「我是從書上看來的。青城派武功以詭變陰險見長,變化也不如何繁複,那是很容易記的。」司馬林道:「那是甚麼書?」

  玉燕道:「嗯,也不是甚麼了不起的書,記載青城武功的書有兩部,一部是『青字十八打』一部是『城字三十六破』,你是青城派的掌門,自然都看過了。」司馬林暗叫一聲「慚愧」。

  他幼時起始學藝之時,父親便對他言道:「本門武功,原有青字十八打,城字三十六破,可惜後來日久失傳,殘缺不全,以致與蓬萊派打成個僵持不決的局面。若是有誰能設法找到這套完全的武功,不但滅了蓬萊派只是一舉手之勞,就是雄霸天下,也是不足為奇。」

  這時聽玉燕說起看過此書,不由得大是驚奇,說道:「此書可能借與在下一觀,且看與本派所學,有何不同之處?」

  玉燕尚未回答,姚伯當已哈哈大笑道:「姑娘別上這小子的當,他青城派的武功簡陋得緊,青字最多有這麼七打八打,城字也不過這麼十七八破。他是想騙你的武學奇書來瞧,千萬不能借。」

  司馬林給他拆穿了心事,青鬱鬱的一張臉上泛起黑氣,說道:「我自和姑娘借書,又關你秦家寨甚麼事了?」姚伯當哈哈笑道:「自然關我秦家寨的事。王姑娘這個人,心中記得了這許許多多希奇古怪的武功,誰得到她,誰便是天下無敵。我姓姚的見到金銀珠寶,俊童美女,向來伸手便取,如王姑娘這般千載難逢的奇貨,如何肯不下手?司馬兄弟,你要借書,不妨來問問我,問我肯是不肯,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姚伯當這幾句話是說得無禮之極,傲慢之至,但司馬林和姜孟二老聽了,都是不由得怦然心動:「這小小女子於武學上的造詣,真是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瞧她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要自己動手取勝,當然是不能的,但她經眼看過的武學奇書極多,又能融會貫通,咱們若是將她請到青城派中,也不僅僅是學全那青字十八打、城字三十六破而已。秦家寨已起了不軌之心,今日是勢須大戰一場了。」

  只聽姚伯當又道:「姑娘,咱們本來是尋慕容家晦氣的,瞧這模樣,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

  王玉燕聽到「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這句話,心中又羞又喜,紅暈滿臉,輕輕啐了一口道:「慕容公子是我表哥,你找他有甚麼事?他又有甚麼地方得罪你了?」姚伯當哈哈一笑道:「你是慕容復的表妹,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姑蘇慕容家祖上欠了我姚家一百萬兩金子、一千萬兩銀子,至今已有好幾百年,利上加利,這筆帳如何算法?」玉燕一愕,道:「那有這種事?我舅舅家素來豪富,怎會欠你家的錢?」姚伯當道:「是欠還是不欠,你這小姑娘懂得甚麼?我找慕容博討債,債沒討到,他人卻死了。老子死了,只好向兒子討。那知慕容復見債主臨門,竟然躲起來不見。我有甚麼法子,只好找一件抵押的東西。」

  玉燕道:「我表哥慷慨豪爽,若是欠了你錢,早就還了,就算沒欠,你要向他拿些金錢使用,那也是絕不拒卻的。豈有見你躲避之理?」

  姚伯當眉頭一皺,道:「這樣罷,這種事情一時也辯不明白。姑娘今日便暫且隨我北上,到秦家寨去盤桓一年半載。秦家寨的人絕不動姑娘一根亳毛。我姚伯當的老婆是河朔一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面是一向規矩之極,姑娘儘管放心便是。你也不用收拾了,咱們拍手就走。待你表哥湊齊了金銀,還清了這筆陳年舊債,我自然護送姑娘回到姑蘇,跟你表哥完婚。秦家寨自當送一筆重禮,姚伯當還得來喝你的喜酒啦。」說到這裏,咧開了嘴,又是哈哈大笑。

  他這番言語說得極是粗魯,但玉燕越聽到後來,越是心中甜甜的覺得十分受用。她自幼便對這位表哥十分傾慕,近年來識解情意,更是滿懷相思,都纏在這表哥身上,可是慕容復也不知是故意裝作不知,還是忙於大事,無心及此,對這位小表妹只是當她小妹妹一般,除了談論文事武功之外,從來不涉半句男女之情。近來兩家交惡,玉燕的母親王夫人不許慕容家人踏入曼陀山莊一步,玉燕眼見困難重重,早就愁腸百結。她從來沒聽見有人這麼直截了當的提到她與表哥的婚事,母親固是萬萬不許,而眾丫鬟雖然明知她的心事,但懾於王夫人之威,誰也不敢明提一言半語。

  姚伯當這幾句話,本不過是隨口調侃,但在這滿腔柔情蜜意的少女聽來,卻是大有知己之感。姚伯當這人品格原不甚佳,行事也是莽撞之極,殊不知無意中說說這幾句取笑的言語,得到玉燕的好感,後來竟然免去數次殺身之禍,倒非始料之所及了。此是後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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