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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段譽自從聽了那女子的一聲嘆息之後,越聽越是著迷,聽得那女子便要離去,心想這一去之後,只怕從此不能再見,那實是畢生的憾事,我拼著冒昧,受人責怪,務當見她一面,當下說道:「阿碧姊姊,你在這裏陪我,成不成?」一面說,一面跨步出來。

  那女子聽得他走了出來,驚噫一聲,背轉了身子。段譽一轉過樹叢,只見一個身穿白色紗衫的女郎,臉朝花樹,但見她身形苗條,長髮披向背心,用一根銀色絲帶輕輕挽著。段譽望著她的背影,只覺這個女郎真乃是神仙中人,身旁似有煙霞輕籠,當真非塵世中人,便深深一揖,說道:「在下段譽,拜見姑娘。」

  那女子左足在地下一頓,道:「阿朱,都是你們鬧的,我不見外間不相干的男人。」說著便向前行,幾個轉折,身形便在山茶花叢中冉冉隱沒了。阿碧微微一笑,回過頭來,向段譽道:「段公子,這位姑娘脾氣好大,咱們快些走罷。」阿朱也輕笑道:「多虧段公子來解圍,否則王姑娘非要咱們傳書遞柬不可,咱姊妹這兩條小命,可就有點兒危險了。」

  段譽莽莽撞撞的闖將出來,被那女子說了幾句,心下老大沒趣,只道阿朱和阿碧定要埋怨,不料她二人反有感激之意,倒非始料之所及。當下三人相偕回到小船之中,阿朱提起木槳,正要划動,阿碧道:「阿朱姊姊,咱們沒白衣使者帶路,左右也是走不出去,只好等等姑娘的書信。這是為勢所逼,夫人就是知道了,也怪不得咱們。」

  阿朱嘆了口氣,道:「都是這個臭和尚不好——」一句話沒說完,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清嘯,聲若龍吟,浩浩而來。阿朱和阿碧一聽到這嘯聲,同時臉上變色。段譽卻也吃了一驚,心想:「這嘯聲甚是熟悉,啊喲,不好,是我的徒兒南海鱷神來了。嗯,不對,不是他!」原來段譽初遇南海鱷神之時,便曾聽到過這龍吟般的嘯聲,但後來南海鱷神到了他身邊,這嘯聲一招呼,南海鱷神便匆匆趕去,可見作嘯者另有其人。阿碧平時本已有楚楚可憐之態,阿朱卻一直天真活潑,但這時連阿朱也手足發顫,顯得害怕之極。

  阿碧低聲道:「段公子,王夫人回來了,大家聽天由命就是,你對咱姊妹二人越是兇惡無禮,對你越有好處。」段譽自從私離王府以來,當真是九死一生,經歷了無數奇險,心想生死由命,我若是該死,躲也躲不過,怎能對兩個俊俏可愛的小姑娘無理?當下向兩人微微一笑,說道:「寧可有禮而死,不可無禮而生。阿朱姊姊,你叫我書獃子,這就是書獃子脾氣了。」阿朱白了他一眼,嘆道:「唉!」

  便在此時,只見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飛而來,轉眼間便已到了近處,那快船船頭上雕成龍頭之形,張開大口,形狀甚是猙獰。那船再駛得近了些時,段譽不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原來龍角上懸著三個人頭,都是新近割下的,血肉模糊,令人不敢多看。龍頭嘴內獠牙上,也塗上了鮮血。阿朱低聲道:「王夫人中途遇敵!所以提早歸來,咱們運氣真是糟極!」

  眼見那龍首快船駛近岸邊,阿朱、阿碧都站起身來,俯首低眉,神態極是尊敬,阿碧向段譽連打手勢,要他也站了起來。段譽微笑搖頭說道:「待主人出艙說話,我自當起來示敬。男子漢大丈夫,也不必太過謙卑。」龍首快船中,一個女子聲音道:「那一個男子,膽敢擅到曼陀山莊來?豈不聞任何男子來到此處,均須斫斷雙足麼?」那聲音極具威嚴,可也是十分的清脆動聽。

  段譽道:「在下段譽,誤入寶莊,並非有意擅闖,謹此謝過。」那女子哼的一聲,不再理他。

  一會兒快船靠岸,船中走出兩個青衣婢女來,一婢縱身一探,已取下龍角上的三顆首級,身手極是矯健。段譽見這兩婢背上都插有一柄長劍,心想:「婢女已是如此,主人自是更加了得。反正我也只有一個首級,你要割便割就是。」他一想到「除死無大事」,心下大是坦然。只聽艙中女子道:「哼,阿朱、阿碧這兩個小蹄子又來了。慕容復這小子就是不學好,鬼鬼祟祟的專做歹事。」阿碧道:「啟稟夫人,婢子是受敵人所逐,黑夜中迷失路途,無意間來此。我家公子出門去了,此事與我家公子的確絕無關係。」別瞧她嬌嬌怯怯,但事到臨頭,居然也大著膽子的挺身辯白。

  只聽得環珮叮咚,船中一對對的走出許多青衣女子來,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卻各執一柄長劍,共時間白刃如霜,劍光照映花氣,一直出來了八對女子,連先前那二人共是一十八人。那十八個女子排成兩列,執劍腰間,斜向上指,一齊站定後,船中這才走出一個宮裝女子。

  段譽一見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噫,張口結舌,便如身在夢境,原來這女子一身白色絲質長袍,衣服裝飾,竟和大理那洞中玉像一般無異。只是這女子乃是個中年美婦,約莫四十歲左右年紀,洞中玉像卻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段譽一驚之下,再看那美婦的相貌時,除了年紀不同,臉上極有風霜歲月的痕跡之外,越看越像,竟然是那洞中玉像的親姊姊一般。阿朱和阿碧見他向王夫人目不轉睛的獃看,實在無禮之極,心中都是連珠價的叫苦,連打手勢,叫他別看,可是段譽一雙眼睛就是盯住在王夫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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