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天龍八部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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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人出招,都是上乘武功中攻敵之不得不救,那知鳩摩智先以內勁封住周身要害,這一刀毫不退縮,竟是筆直的砍將下來。段譽聽得保定帝等人的驚呼之聲,知道不妙,左手右手,同時出力的一拍,他心下驚惶,真氣自然湧出,右手的少澤劍,左手的少衝劍,雙劍同時將這一刀火燄刀一架,餘勢未盡,嗤嗤聲響,向鳩摩智反擊了過去。鳩麼智不暇多想,左手發勁擋擊。 段譽刺了這幾劍後,心中已然隱隱感到,須得心中先存意念,然後鼓氣出指,內勁真氣方能激發,但何以如此,自是莫名其妙。他中指輕彈,中衝劍法又使了出來。霎息之間,適才在圖譜上見到的那六路劍法,一一明顯異常的湧向心頭,十指連彈,此去彼來,登時便有手揮五弦,眉送飛鴻之妙。鳩摩智越來越驚異,盡力催動內力,和這六脈神劍的劍法相鬥,斗室中劍氣縱橫,刀鋒飛舞,便似有無數道迅雷疾風,相互衝擊競盪。 鬥得一會,鳩摩智只覺得對方內勁越來越強,劍法也是變化莫測,隨時隨地有自創的新意,令人難以捉摸,他心下越來越是驚異懊悔:「誰料得到天龍寺中,居然伏得有這樣一個青年高手,今日我鳩摩智當真是自取其辱了。」突然間嗤嗤嗤連砍三刀,叫道:「且住!」段譽雖是學會了六脈神劍,但真氣不能收發隨意,聽得對方喝叫「且住」,一時不知如何收回內勁,只得手指一抬,向屋頂指去,同時心中想道:「我不該再發出勁道了,且聽他有何話說。」 那鳩摩智當真是聰明過人,見段譽臉有迷惘之色,同時收斂真氣時手忙腳亂,一副外行的模樣,心念微動,便即縱身而上,一掌向段譽臉上擊去,段譽各種機緣巧合,才學會了六脈神劍這一門最高深的武學,但最尋常的拳腳兵刃功夫,他卻是全然不會。鳩摩智這一拳打來,雖是隱伏無數後著,原也是極高明的拳術,然而比之「火燄刀」的內勁傷人,其間深淺難易相去卻是不可以道里計了。本來世上任何技藝學問,絕無會深不會淺,會難不會易之理,只有段譽的武功卻是大大一個例外。他見鳩摩智一拳打到,便即毛手毛腳的伸臂去格,鳩摩智右手手掌一翻,已抓住了他胸口的「神封穴」。段譽立時全身酸軟,手足動彈不得。 鳩摩智雖已瞧出他的武學之中隱伏有大大的破綻,卻也萬萬料想不到如此輕而易舉,手到便即擒來。他還生怕段譽故意裝摸作樣,另有詭計,一拿住他「神封穴」,立即伸指又點他「膻中」、「大椎」、「京門」數處大穴。若非血肉之軀,否則被點了這幾處大穴之人,那是決計反抗不得。但便在同時,鳩摩智已察覺自己體內真力,不絕從右手手掌中向外宣洩。他翻過左手,緊緊扣住了自己右腕,倒退三步,說道:「這位小施主心中記得六脈神劍的圖譜,那真圖譜已被枯榮大師焚去——」他一張口說話,便阻不住真氣外洩,只得匆匆忙忙的道:「小施主便是圖譜——在慕容先生墓前,將他活活的燒了,不是一樣——」 只怕枯榮大師等察覺自己說話之中流露了弱點,群相來攻,左掌揚處,向前急速砍出五刀,身形晃動,已然退出了牟尼堂門外。保定帝、天因、天觀等縱身上前救人,均被他這連環五刀封住,無法搶上。 鳩摩智將段譽的身子一拋,擲給了守候在門外的九名漢子,喝道:「快走!」兩名漢子同時伸手過來,接過段譽,並不從原路出去,逕自斜斜穿出樹林。鳩摩智將段譽一拋出手,真氣便無外洩之象,那「火燄刀」一刀刀的只是往牟尼堂的出口砍去。保定帝等各以一陽指氣功向外急衝,一時之間卻攻不破他的無形刀網。 鳩摩智耳聽得馬蹄聲響,知道那九條漢子已然擄著段譽北去,長笑道:「燒了死圖譜,反得活圖譜,慕容先生地下有人相伴,可不覺寂寞了!」右掌斜劈,喀喇喇一聲響,將牟尼堂的兩根柱子劈倒,身形晃處,便如一溜輕煙,剎那間已然不知去向。保定帝和天參雙雙搶出,見鳩摩智已然走遠。保定帝道:「咱們快追!」衣襟帶風,一飄數丈。天參大師和他並肩齊行,向北一直追趕。 段譽被鳩摩智點了穴道,全身動彈不得,幾個起落,身子已被橫架在一匹馬的背上,臉孔朝下,但見地面不住的向後倒退,馬蹄翻飛,濺得他口鼻中都是泥塵,耳聽得那些漢子大聲吆喝,說的都是番話,也不知講些甚麼。他數一數馬腿,一共是四十條,那麼共是十乘行走了。奔出十餘里後,來到一處岔路,只聽得鳩摩智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話,五乘馬向左選的岔路行去,鳩摩智和帶著段譽那人以及其餘三人則向右行。又奔數里,到了第二個岔路口,五乘馬又分為兩路。段譽知道鳩摩智意在擾亂追兵的目光,叫他們不知向何處追趕才是。 再奔得一陣,鳩摩智躍下馬背,取過一根皮帶,縛在段譽腰間,左手提著他的身子,便從山坳裏行去,另外兩條漢子卻縱馬西馳。段譽心中暗暗叫苦,心道:「伯父便是派遣鐵甲騎兵,不停的追趕,至多不過是將這番僧的九名隨從盡數擒去,可救我不得。」鳩摩智手中雖是提了一人,腳步仍是極為輕便。他越走越高,越奔越快,三個時辰之中,盡是在深山野嶺之間穿行。段譽見太陽西斜,一直從左邊射來,知道鳩摩智乃是帶著自己向北行走。 到得傍晚,鳩摩智提著他身子,架在一株大樹的樹枝之上,將皮帶纏住了樹枝,不跟他說一句話,甚至目光也不和他相對,只是背著身子,遞了幾塊乾糧麵餅給他,手指一伸,解開了他左手小臂的穴道,好讓他取食。段譽暗自伸出左手,想運氣以少澤劍的劍法傷他,那知身上大穴被點後,全身真氣被封,這手指空自點點戳戳,全無半分內勁。 如此數日,鳩摩智提著他不停的向北行走。段譽幾次撩他說話,問他何以擒住自己,帶自己到北方去幹甚麼,鳩摩智始終不答。一直走了十餘天,早已出了大理國的國境,段譽察覺他行走的方向改向東北,仍是避開大路,總是取道於荒山野嶺。只是地勢越來越是平坦,山漸少而水漸多,一日之中,往往要過渡數次。鳩摩智這般提著段譽,自不免驚世駭俗,到得後來,出門必撞見行人,但也無人前來過問。段譽一肚子的怨氣,心想那次給妹子木婉清擒住,雖是日日捱打,苦頭是吃得多,但卻不致如此氣悶無聊。 又行了十餘日,段譽聽著行人的口音漸覺綿軟,暗想:「這大概已是江南之境了。他帶我來活祭慕容先生,看來指日便到。這番僧武功如此厲害,連我伯父等六人聯手,也阻他不住。我既落在他手中,只有聽由宰割,還有甚麼指望?」將心一橫,也不去多想,昂起頭來觀看風景。這時正是三月天氣,杏花夾徑,綠柳垂湖,睡洋洋的春風吹在身上,令人醺醺欲醉。段譽這一個多月來被他提在手裏,也已慣了,這時見到風光如畫的春日佳景,不由得心中大暢,脫口吟道:「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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