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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鳩摩智又驚又怒,他以智計自負,但今日卻接連兩次敗在枯榮大師的手下,六脈神劍的圖譜既已毀去,則此行徒然結下個強仇,卻是毫無收穫。他站起身來,合十說道:「枯榮大師何必剛性乃爾?寧折不曲,頗見高致。小僧毀了貴寺寶經,心下大是過意不去,好在此經非一人之力所能練得,毀與不毀,原無多大分別,小僧告辭了。」他微一轉身,不待天因和枯榮有何對答的言辭,突然間一伸手,扣住了保定帝的右手腕脈,說道:「敝國國主久仰保定帝的風範,渴欲一見,便請陛下屈駕,赴吐蕃國一敘。」

  這一下變生不意,人人都是大吃一驚,他忽施突襲,以保定帝武功之強,竟也沒有防備,而且他這擒拿手法古怪之極,一被他扣住了穴道腕脈,保定帝在這瞬息之間,急運內力,以真氣衝撞穴道,連衝了七次,都是無法掙脫。高手比拼,這麼一著之差,旁人就極難相救,要知保定帝的要穴既是被他制住,隨時隨刻可被他取了性命。天因等都覺鳩摩智這一手太過卑鄙,大失絕頂高手的身份,但空自憤怒,卻無相救之策。

  枯榮大師哈哈一笑,說道:「他從前是保定帝,現下已避位為僧,法名天塵。天塵,吐蕃國國主既要見你,你去去也好。」保定帝無可奈何,只得應道:「是!」他知道枯榮大師的用意,鳩摩智當自己是一國的君主,擒住了自是奇貨可居,但若自己已然已避位為僧,那不過是擒拿了一個天龍寺的和尚,就平平無奇,說不定就會放手。

  可是要使得動這六脈神劍,雖不過是六劍中的一劍,那也須是第一流的武學高手,內力修為異常深湛之士。天下武林之中,到底有那幾位第一流的好手,這是大家相互間都知道的,而大理段氏與天龍寺的僧俗名家,鳩摩智不但對他們的相貌年紀都已打聽得清清楚楚,於各人的脾性習氣,武功造詣,也已琢磨了十分八九。他知道天龍寺中除了枯榮大師外,天字輩的僧人中只有四位高手,現下忽然多了一位「天塵」出來,內力之強,絲毫不弱於旁人,但看他雍容威嚴,神色間全是富貴尊榮之氣,便猜到他是保定帝了。

  待得聽枯榮大師說他已「避位為僧」,鳩摩智心中一動:「久聞大理段氏的歷代帝皇,年事一高,往往便避位為僧,保定帝忽到天龍寺出家,那也不足為奇。但皇帝出家為僧,全國必有盛大儀典,飯僧禮佛,修塔造廟,定當轟然一時,絕不致如此默默無聞。」便道:「保定帝出家也好,沒出家也好,都請到吐蕃一遊,朝見敝國的君皇。」口中這麼說,拉著保定帝便向外去。

  天因道:「且慢!」身形晃處,和天觀兩人一齊攔在門口,鳩摩智道:「小僧並無加害保定皇上之意,但若眾位相逼,那可顧不得了。」右手虛擬,對準了保定帝的後心。天因等適才和他交過手,知道他「火燄刀」的掌力極為驚人,保定帝脈門被扣,那是聽由宰割,全無相抗之力。眾人若是合力進攻,一來投鼠忌器,二來也無勝得他的把握。鳩摩智道:「小僧徒勞往返,愧對亡友,幸得邀到保定皇爺而歸,這才不算白走一遭,請讓路罷。」

  天因等兀自猶豫,心想保定帝是大理國的一國之主,如何能讓敵人挾持而去?鳩摩智大聲道:「素聞天龍寺諸高僧的大名,不料這一件小事上,也是婆婆媽媽,效那兒女之態。」段譽自見伯父被他挾持,心下便甚焦急,初時還想伯父武功何等高強,怕他何來,只不過暫且忍耐而已,時機一到,自會脫身。

  不料越看越是不對,那鳩摩智的語氣神色之間,傲意大盛,而天因、天觀等人的神色卻均是焦慮、憤怒,而又無可奈何,待見鳩摩智抓著保定帝的手腕,一步步走向門口時,段譽惶急之下,不及多想,大聲道:「喂,你放開我伯父!」跟著從枯榮大師身前走了出來。鳩摩智早見到枯榮大師身前藏有一人,一直猜想不透那是何人,更不知枯榮大師叫他坐在身前,有何用意,這時見他長身走出,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回頭問道:「尊駕是誰?」

  段譽道:「你莫問我是誰,先放開我伯父再說。」一伸手,便去扯保定帝的另一隻手腕。保定帝一翻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說道:「譽兒,你別理我,急速命你爹爹登基,接承大寶。我是閒雲野鶴一老僧,更何足道?」他手掌和段譽的手掌一接,全身一震,登時便感到了他「朱蛤神功」的吸力。

  便在同時,鳩摩智也覺察到自身真力源源外洩,他內功修為比保定帝等高強得多,還道保定帝是在使一種奇門功夫,吸取他的內力,當下一凝氣,欲和他的真氣相奪。保定帝為他所制,乃是一時沒防他會突然施此小人伎倆,本身的武功內力,卻是絲毫不失,驀地裏覺到自己兩隻手上,同時各有一段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當即使出「借力打力」的心法,把這兩股力道的來勢方向對在一起。雙方相抗拒間,處身其中的保定帝輕輕一掙,便已脫卻鳩摩智的束縛,帶著段譽飄身後退,心中暗叫:「慚愧!今日多虧譽兒相救。」

  鳩摩智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想:「中原武林中居然又出了一位大高手,我怎地全然不知?這人年紀輕輕,只不過二十來歲年紀,怎能有如此修為?」

  鳩摩智聽段譽叫保定帝為伯父,心道:「沒聽說大理段氏小一輩的人物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啊。」他好容易暗施偷襲,扣住了保定帝,萬沒料功敗垂成,斜刺裏鑽出這麼一個青年來,教他如何服氣?當下緩援點了點頭,說道:「小僧一直只以為大理段氏藝專祖學,不假旁騖,殊不知後輩英賢,卻去結交星宿海老人,研習『化功大法』的奇門武學,奇怪啊!奇怪!」他雖是淵博多智,卻也誤以為段譽的「朱蛤神功」,乃是「化功大法」,只是他自重身價,不肯出口傷人,因此稱星宿海「老魔」為「老人」。武林人士都呼這「化功大法」為妖功邪術,他卻稱之為「奇門武學」。適才這麼一交手,他察覺段譽的內力修為,決計不在星宿老魔之下,不會是那老魔的弟子傳人,是以用了「結交」兩字。雖然他與石清子是一般的誤認,但吐詞遣辭,卻是大不相同了。

  保定帝冷笑道:「久仰大輪明王睿智圓通,識見非凡,卻也口出這種謬論。星宿老魔多行不義,我段氏子弟豈能跟他有何關聯?」鳩摩智心中一怔,段譽又道:「你遠來是客,天龍寺以禮相待,你卻膽敢犯我伯父。咱們不過瞧著大家都是佛門弟子,這才處處容讓,你卻反面更加橫蠻起來。出家人中,那有你這般不守清規的?」

  眾人聽段譽以大義相責,心下都是暗暗稱快,同時嚴神戒備,只恐鳩摩智惱羞成怒,突然發難,向段譽加害。不料鳩摩智神色自若,說道:「今日結識高賢,幸何如之,尚請不吝賜教數招,使小僧有所進益。」段譽坦然道:「我不會武功,從來沒有學過。」鳩摩智哈哈笑道:「高明,高明。小僧告辭了!」身形微側,袍袖揮處,手掌從袖底穿出,四招「火燄刀」的招數,同時向段譽砍來。

  段譽全然不明這種最上乘武功的拆解化禦,敵人最厲害的招數猝然攻下,他兀自懵然不覺。保定帝和天參雙指齊出,將他這招「火燄刀」接下了,只是在鳩摩智極強內勁的衝擊之下,身形都是晃了一晃。天相更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段譽見到天相吐血,這才醒悟,原來適才是鳩摩智暗施偷襲,心下大怒,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蠻不講理的番僧!」他右手食指這麼用力一指,心與氣通,自然而然的使出一招「商陽劍」的劍法來。他內勁之強,當世已是無人能及,自從坐在枯榮大師身前,觀看了六脈神劍的圖譜和運使後,一指之出,竟是心不自知的與劍譜暗合。但聽得嗤的一聲響,一股內勁渾厚無比,以一招「金針渡劫」,向鳩摩智刺了過去。鳩摩智沒料想他內力竟會如此之強,而這招「金針渡劫」之刺來,巧內含拙,滑中生澀,正合了最上乘劍法的訣要。他一驚之下,忙出掌以「火燄刀」擋架。

  段譽這一出手,不但鳩摩智大為驚奇,而枯榮、天因等亦是大出意料之外,其中最感奇怪的,更是保定帝和段譽自己。段譽心想:「這倒是古怪之極了。我隨手這麼一指,這和尚為甚麼這般凝神擋架?是了,是了,想是我出指的姿式很對,這和尚以為我會使六脈神劍。哈哈,既是如此,我且來嚇他一嚇。」大聲說道:「這商陽劍功夫,何足道哉!我使幾招中衝劍的劍法給你瞧瞧。」說著中指點出。但他手法雖然對了,這一次卻無內勁相隨,全然是凌空虛點,毫無實效。

  鳩摩智見他中指點出之時,已然蓄勢相迎,不料對方竟無半點勁力,初是一奇,還道他虛虛實實,另有後著,待見他雙點一指時,仍是空空洞洞,不禁心中一樂:「我原說世上豈能有人既能使商陽劍,又能使中衝劍?果然這小子虛張聲勢的唬人,我倒給他嚇了一跳。」

  鳩摩智為人極是自負,凡自負者又必忌刻,這次在無龍寺中連栽了幾個觔斗,心想若不顯一顯顏色,大輪明王的威名受損不小,當下左掌向左向右連劈數掌,先以內勁封住了保定帝等人的赴援之路,跟著右掌一刀斬出,直劈段譽的右肩。這一招「白虹貫日」,是他「火燄刀」刀法中的一著精妙之作,滿擬一刀便將段譽的右肩給卸了下來。保定帝、天因、天參等齊聲叫道:「小心!」各自伸指向鳩摩智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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