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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天因方丈從袖中取出一封金光燦爛的信來,遞在保定帝手中。保定帝接了過來,著手重甸甸地,但見這信奇異之極,竟是用黃金打成一個極薄的封皮,封皮上用白金嵌成幾個白色文字,乃是梵文。

  保定帝頗通佛學,識得寫的是:「書呈天龍寺方丈」之意,從金套中抽得信箋,見是一張極薄的金箋,上用梵文書寫,譯文大意是說:「當天在天秦與姑蘇慕容先生相會,訂交結友,談論當世武功,慕容先生言下對貴寺之『六脈神劍經』備致推崇,頗以未得拜讀為憾。近聞慕容先生仙逝,哀痛無已,為報知己,擬向貴寺討求該經,焚化於慕容先生墓前,日內來取,勿卻為幸。小王自當以貴重禮物還報,未敢空手妄取也。」下面署名的是「大雪山大輪明王」。

  這箋上的梵文,也均以白金線嵌而成,鑲工極盡精細,顯是高手匠人化費了無數心血與時日方始製成。單是這一隻信封、一張信箋,乃是兩件彌足珍貴的寶物,這大輪明王的豪奢,可想而知。

  保定帝素知這位大輪明王乃是吐蕃國的護國法王,但只聽說他具大智慧,精通佛法,每隔五年,開壇講經說法,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都雲集大雪山大輪寺,執經問難。研討內典,說法既畢,無不歡喜讚嘆而去。可是這信中他卻說與姑蘇慕容先生談論武功,結為知己,顯然也是一位武學高手了。這等大智大慧之人,不學武則已,既是此道中人,定是非同小可。

  只聽天因方丈說道:「那『六脈神劍經』乃本寺鎮寺之寶,大理段氏武學的至高法要。正明,我大理段氏最高深的武學,是在天龍,你是世俗之人,雖是自己子侄,許多武學的秘奧亦不能向你洩露。」

  保定帝道:「是,此節我理會得。」天觀道:「本寺藏有六脈神劍經之事,連正明、正淳他們也不知曉,那姑蘇慕容氏卻不知如何得知。」天參氣憤憤的道:「這位大輪明王,也算是舉世聞名的高僧了,怎能恁地不通情理,膽敢向本寺強要此經?正明,方丈師兄知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此事後果非小,自己作不起主,請了枯榮師叔出來主持大局。」

  天因又道:「本寺雖是藏有此經,但說也慚愧,咱們無一人能夠練成經上所載神功,連稍窺堂奧也談不上。枯榮師叔所參枯禪,是本寺的另一路神功,也當再假時日,方克大成。想那大輪明王明知本寺藏有此經,仍敢前來強索,想他自必有恃無恐,不怕這六脈神劍的絕學了。」

  枯榮冷冷的道:「他對六脈神劍是不敢輕視的。看他信中對那慕容先生何等欽慕,而這慕容先生又心儀此經,大輪明王自知輕重。只是他料到本寺並無出類拔萃的高人,寶經雖珍,但無人能夠練成,那也枉然。」

  天參大聲道:「他若是自己仰慕,相求借閱一觀,咱們敬他是佛門高僧,最多是婉言謝絕,也沒甚麼大不了。最氣人的是他要拿去燒化給死人,這不是太也小覷了天龍寺麼?」

  天相喟然嘆道:「師弟倒不必因此生嗔著惱,我瞧那大輪明王並非妄人,他是想效法吳季枝墓上掛劍的遺意,看來他對那他慕容先生欽仰之極,唉,良友已逝,不見故人,實是難以遣懷。」保定帝道:「天相大師知道那慕容先生的為人麼?」天相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想大輪明王是何等樣人,能得他如此欽仰,慕容先生真非常人也。」說時悠然神往。

  天因方丈說道:「師叔估量敵勢,咱們若非趕緊練成六脈神劍,只怕寶經將為人所奪,天龍寺一敗塗地。只是這神劍功夫以內力為主,實非急切間一蹴可成。正明,非是咱們對譽官所中邪毒袖手不理,怕只怕大家內力耗損過多,強敵猝然而至,那就難以抵擋。看來譽官所中邪毒雖深,數日間於性命卻是無礙,這幾天內就讓他在這裏靜養,傷勢若是有變,咱們隨時設法救治,待退了大敵之後,咱們全力以赴,給他驅毒如何?」

  保定帝雖然擔心段譽傷勢,但他究是個極識大體之人,知道天龍寺是大理段氏的根本。每逢皇室有難,天龍寺傾力赴援,總是轉危為安。大理段氏於五代石晉天福二年丁酉得國,至今一百五十八年,中間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社稷始終不墮,實與天龍寺穩鎮京畿有莫大關連,今日天龍有警,與皇室遇危一般無二。他道:「方丈仁德,正明感激無已,但不知對付大輪明王一事之中,正明亦能稍盡綿薄麼?」

  天因沉吟道:「你是我段氏俗家第一高手,如能聯手共禦強敵,確能大增聲威。可是你乃世俗之人,如參與佛門子弟的爭端,不免令那明王笑我天龍無人。」

  枯榮忽道:「咱們分別練那六脈神劍,不論是誰,都是練不成的。咱們也曾想到一個取巧的法子,各人修習一脈,臨敵之時,由一人出手,其餘五人將內力輸在他的體內。只要對方不瞧出破綻,便能克敵制勝。這法子雖然太不光明正大,但事到臨頭,只有從權。可是算來算去,天龍寺中再也尋不出第六個指力相當的好手來。正明,你就來湊湊數罷。只不過你須得剃個光頭,改穿僧裝才成。」他越說越快,似乎頗為興奮,但語氣仍是冷冰冰地。保定帝道:「皈依我佛,原是正明的素志,只是神劍奇功,正明從未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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