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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二十一回 地道換人

  這些江湖群雄與保定帝一一見禮,馬五德、左子穆等是加倍的恭謹,柳之虛、秦元尊等是故意的特別傲慢。金大鵬、史安等則以武林後輩的身份相見,倒是不亢不卑。鍾萬仇道:「段兄難得來此,不妨多盤桓幾日,也好令眾兄弟多多請益。」保定帝道:「舍侄段譽得罪了鍾谷主,被扣貴處,在下今日一來求情,二來請罪。還望鍾谷主瞧在下薄面,恕過小兒無知,在下感激不盡。」群豪一聽,心下都是不由得暗暗欽佩:「久聞大理段皇爺向來以武林規矩接待同道,果然是名不虛傳。此處是大理國的治下,他只須派遣數百兵馬,立時可以拿人,但他居然親身前來,好言相求。」

  鍾萬仇哈哈一笑,尚未答話,黑白劍史安已搶著道:「原來段譽公子得罪了鍾谷主,段公子於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也要求一份情。」南海鱷神突然大聲喝道:「我徒兒的事,誰要你來囉哩囉唆?」高昇泰冷冷的道:「段公子是你師父,你磕過頭,拜過師的,難道又想賴帳了?」南海鱷神滿臉通紅;罵道:「你奶奶的,老子不賴。老子今天就殺了這個有名無實的師父。老子拜過這個小子為師,醜也醜死了。」眾人不明就裏,無不大感詫異。

  舒白鳳道:「鍾谷主,放與不放,但憑閣下一言。」鍾萬仇笑道:「放,放,放!自然放,我留著令郎幹甚麼?」雲中鶴忽然插口道:「段公子風流英俊,鍾谷主夫人又是個美貌佳人,將段公子留在谷中,那不是引狼入室,養虎貽患?鍾谷主自然要放,不能不放,不敢不放!」群豪一聽,無不愕然,想這「窮兄極惡」雲中鶴說話肆無憚忌,竟是絲毫不將鍾萬仇放在眼裏,「窮兇極惡」之名,端的不假。鍾萬仇大怒,轉頭說道:「雲兄,此間事了之後,在下還要領教閣下的高招。」雲中鶴道:「妙極妙極!我早就想殺其夫而佔其妻,謀其財而居其谷。」

  群豪盡皆失色,「一飛沖天」金大鵬道:「江湖上英雄好漢並未死絕,你『天下四惡』身手再高,終究要難逃公道。」葉二娘忽然哈哈的道:「金相公,我二娘可沒冒犯你啊,怎地把我牽扯在一起了?」金大鵬聽到她懾人心魄的嬌音,忍不住心頭一震。左子穆想起她搶劫自己幼兒的事來,兀自心有餘悸,偷偷斜睨她一眼。葉二娘吃吃而笑,道:「左掌門,你公子長得更加肥肥白白了?」左子穆不敢不答,低聲道:「上次他受了風寒,迄今疾病未癒。」葉二娘笑道:「啊,那都是我的不好。回頭我瞧瞧山山這乖孫兒去。」左子穆大驚,忙道:「不敢勞動大駕。」

  保定帝見了這等情景,尋思:「『四惡』為非作歹,結怨極多,待救出譽兒之後,不妨俟機除去大害。『四惡』之首的延慶太子雖為段門中人,我不便親自下手,但他終究有當真惡貫滿盈之日。」舒白鳳聽眾人言語雜亂,將話題岔了開去,霍地站起,說道:「鍾谷主既是答允歸還小兒,便請喚他出來,好讓我母子相見。」鍾萬仇也站了起來,道:「是!」突然轉頭,狠狠瞪了段正淳一眼。嘆道:「段正淳,你有此賢妻佳兒,怎地兀自貪心不足?今日貽羞天下,乃是你自作自受,須怪我鍾萬仇不得。」

  段正淳聽鍾萬仇答允歸還兒子,早在猜想事情絕不會如此輕易了結,對方定然安排下陰謀詭計,此時聽他如此說,當即站起,走到他的身前,說道:「鍾谷主,你若蓄意害人,段正淳自也有法子教你痛悔一世。」鍾萬仇見他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氣度清貴高華,自己實是遠遠不如,這一自慚形穢,登時妒火填心,大聲道:「事已如此,鍾萬仇便是家破人亡,碎屍萬段,也是跟你幹到底了。你要兒子,跟我來罷!」說著大踏步走出廳門。

  一行人隨著鍾萬仇來到樹牆之前,雲中鶴顯示輕功,首先一躍而過。段正淳心想今日之事已無善罷之理,不如先行立威,好教對方知難而退,說道:「篤誠,砍下幾株樹來,好讓大夥行走。」採薪客蕭篤誠應道:「是!」舉起鋼斧,一斧砍將下去,有如薄刀切豆腐,鋼斧在一株大樹的樹根處橫截而過。點蒼山農董思歸一掌拍出,那斷樹飛了起來,橫架在樹牆之上,登時留出了一道窄窄的門戶。但見鋼斧白光閃耀,接連揮動,大樹一株株的飛起,霎時之間,砍倒了五株大樹。

  鍾萬仇這樹牆栽植不易,當年著實費了一番心血,被蕭篤誠連揮五斧,砍倒了五株大樹,不禁勃然大怒,但轉念又想:「大理段氏今日要大大的出醜,這些小事,我也不來跟你計較。」當即從空缺處走了進去。

  但見樹牆之後,黃眉僧和青袍客的左手均是抵住一根竹杖,頭頂白氣蒸騰,正在比拼內力。黃眉僧忽然伸出右手,在身前的青竹板上用力捺了一捺,捺出一個凹孔。青袍客略一思索,右手竹杖在石板上畫了一圈。

  保定帝凝目一看,登時明白:「原來黃眉僧師兄一面跟延慶太子下棋,一面跟他比拼內力,既鬥智,復鬥力。這等別開生面的比賽,實是凶險不過。他一日一夜沒有回音,看來這場比賽,已持續了一日一夜,兀自不分勝敗。」他在棋局上略略一看,只見兩人正在打一個「生死劫」,勝負之數,全是繫於此劫,不過黃眉僧落的是後手,乃是苦苦求活,保定帝抬起頭來,再往石屋前瞧去,只見黃眉僧的六名弟子盤膝坐在屋前,每個人臉上均呈氣色灰敗,簡直便要斷氣身亡的模樣。

  保定帝暗暗吃驚,尋思:「難道這六弟子先行和延慶太子動手,一齊受了重傷?」當即搶上前去,伸手在破貪和尚的脈門上一搭,只覺脈搏微弱之極,若有若無,若斷若續,隨時便會虛脫。保定帝當即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六枚殷紅如血的小丸,逐一納在六僧的口中。這六枚「琥珀丸」乃是治傷的靈藥,護心培元,最具靈效。殊不知破貪等六僧並非受傷,乃是全身真氣被段譽的「朱蛤神功」吸取乾淨,琥珀丸藥不對症,毫無用處。

  段正淳喝道:「千里,你們四位去將這塊大石推開,放段譽出來。」凌千里等四人齊聲答應,並肩上前。鍾萬仇喝道:「且慢!你們可知這石屋之中,尚有何人在內?」

  段正淳、凌千里等均不知木婉清已被延慶太子擒來,與段譽囚於一處,更不如兩人已服了「陰陽和合散」的烈性毒藥,否則怎肯與旁人齊來,當眾觀看段譽亂倫犯淫的惡行?段正淳聽鍾萬仇如此相問,便道:「鍾谷主,你若是傷殘我兒肢體,須知你自己也是有妻有女。」他這時心中怦怦亂跳,但所擔心的,卻是段譽已受苦刑,甚或被斷去手足,挖去眼珠。

  鍾萬仇冷笑道:「嘿嘿,不錯,我鍾萬仇有妻有女,天幸我沒有兒子,我兒子更不會和我親生女兒幹那亂倫的獸行。」段正淳臉色鐵青,喝道:「你胡說八道甚麼?」鍾萬仇道:「香藥叉木婉清是你的私生女兒,是不是?」

  段正淳怒道:「木姑娘的身世,要你多管甚麼閒事?」鍾萬仇笑道:「哈哈?那也未必是甚麼閒事。大理段氏,天南為皇,獨霸一方,江湖上更是響噹噹的聲名。各位英雄好漢,大家睜開眼睛瞧瞧,段正淳的親生兒子,和親生女兒,卻是倒鳳顛鸞,結成夫妻啦!」

  段正淳聽了他的言語,心中大疑:「難道清兒也在這石屋之中?難道她和譽兒兄妹倆——」再將鍾萬仇的話前後一加印證,更無可疑,登時全身便如墮入冰窟之中,心中一疊連聲的叫苦:「好毒計,好毒計!」

  鍾萬仇向南海鱷神打個手勢,兩人伸手便去推那擋在石屋之前的大石。段正淳道:「且慢!」欲待伸手去攔。葉二娘和雲中鶴各出一掌,分從左右襲來。段正淳豎掌一擋,高昇泰側身斜上,去格雲中鶴的一掌。不料葉雲二人這兩掌都是虛招,右掌一晃之際,左掌反手推出也都擊在那塊大石之上。這大石雖有數千斤之重,但在鍾萬仇、南海鱷神、葉二娘、雲中鶴四人合力推擊之下,登時便向右滾開。雲中鶴等和鍾萬仇固有心病,然這一著卻是事先早已計議定當了的,虛虛實實,段正淳竟是無法攔阻。

  其實段正淳也是急於想早見愛子,並沒有真的如何出力攔阻。但見大石一經推開,露出一道門戶,望進去黑越越的,瞧不清屋內情景。鍾萬仇笑道:「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同處暗室之中,那還有甚麼好事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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