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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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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正淳暗中以「一陽指」暗助兒子,合父子二人之力方將南海鱷神制服,花廳上眾人均是了然於心,但即是如此,南海鱷神是折服在段譽手下,實是無可抵賴。此人也真了得,段譽雙手一離穴道,他略一運氣,便即躍起身來,兩隻眼睛凝視段譽,臉上神情古怪之極,又是詫異,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木婉清叫道:「岳老三,我瞧你甘心做烏龜兒子王八蛋,決計是不肯拜師的了。」南海鱷神怒道:「我偏偏叫你料想不到,拜師便拜師,這烏龜兒子王八蛋,我岳老三是決計不做的。」說著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向段譽磕了四個頭,大聲叫道:「師父,弟子岳老三給你磕頭。」段譽獃了一獃,未及回答,南海鱷神已縱身躍起,出廳上了屋頂。 突然間屋上「啊」的一聲慘呼,跟著砰的一響,一個人擲進廳來,卻是鎮南王府中的一名衛士,胸口鮮血淋漓,心臟已被他伸指挖去,手足亂動,未即便死,神情極是可怖。這衛士的武功雖然不及漁樵耕讀四人,卻也並非泛泛,竟被他一舉手便將心挖去,段正淳、高昇泰雖在近旁,卻也不及相救。眾人相顧駭然,無不變色。 木婉清怒道:「郎君,你收的徒兒太也豈有此理。下次遇到,非好好叫他吃點苦頭不可。」段譽笑道:「我是僥倖得勝,全虧爹爹相助。下次遇到,只怕我的心也叫他挖了去,有甚麼本事叫他吃苦頭。」說話之間,蕭篤誠和凌千里將那衛士的屍體抬了出去,段正淳吩咐厚加撫恤,妥為安葬,那七分醉三分醒的霍先生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保定帝道:「譽兒,你這套步法,是從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中化將出來了,卻是何人所授?當真高明。」段譽道:「孩兒是從一個山洞中胡亂學來的,不知對也不對,請伯父指點。」保定帝問道:「如何從山洞中學來?」 原來那日在山崖之上,南海鱷神將木婉清擄去,段譽迷迷糊糊拔足欲追,只跨出數步,便踏在一條大蟒蛇身上。那蟒蛇身子又圓又粗,長滿了黏液,段譽一個立足不定,向後便倒,骨溜溜的從山崖上滾將下去。他在危急中雙手亂抓,抓住了一根樹枝,其時生死繫於一線,既是抓到了物事,那是死命也不放鬆了。 段譽身子一晃,踏上了崖邊的一塊岩石,耳邊只聽得轟隆轟隆響聲不絕,滾滾江水,如雷鳴般在腳下奔馳而過。他定了定神,細看周身情勢,懸崖筆立,向上攀援是無論如何不成的了。若是向下,翻入江中也是死路一條。只有向左爬行,尚有可資落腳之處。當下顧不得爬過去前途如何,手足並用,戰戰兢兢的一路爬行。 他爬一會,休息一陣,遇到險峻之處,更是鼓足了勇氣,這才攀越而過,直爬到黃昏日落,眼見前面仍是千岩萬石,絲毫不見坦途,不由得暗暗氣沮,又爬了一會,突然間心念一動,眼前景物,依稀似是見過。他定了定神,凝視青山濁水,不禁叫了出來:「啊,是了!我從湖底石洞中出來,見到的便是這般景色。」 段譽認明了周遭景物,心下大喜:「從此處過去,再爬過幾座危崖斷澗,便有山路,只須再行十七八里,便是『善人渡』了。」但他一念及石洞中那玉像的絕世姿容,心念奔馳,再也抑制不住,只覺但教能再去瞧瞧那座玉像,便是一生一世被困在地底,也是心所甘願。當下再也不顧及其餘,一路爬將過去,只爬得數十丈,便到了地道出口處的小洞。他鑽了進去,循著舊道,回到那石室之中。 其時天色已然昏暗,但石室四壁鑲以明珠,發出柔和光芒。段譽怔怔的望著那尊玉像,心想:「幸好這只是一座玉像,不是活人。要是世間真有如此美麗的少女,我段譽真為她身敗名裂,死而無悔。不論她要去幹甚麼,縱是大逆不道、奸惡陰險之事,只怕我也難以拒卻。段譽啊段譽,世間無此女子,總算是你不幸中的大幸了。」他站在玉像之前,一直站到骨酸腳軟,仍是絲毫不覺疲倦,甚麼南海鱷神、甚麼木婉清,全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到後來實在支持不住,便在玉像腳下昏昏睡去。 睡夢之中,那玉像果真活轉,遞了一把利刀給他,要他去殺三十六個無辜男女,段譽接過刀來,順手亂殺,片刻間便殺了七八十人,滿地滾的都是頭顱。那玉像微微一笑,甚是嘉許,要他再去刺殺自己的父親。段譽堅決不肯,那玉像道:「你不聽我吩咐,那便快快自殺。」段譽毫不猶豫的舉起刀來,往自己心窩中一刺,一驚之下,大叫一聲的醒來,滿頭冷汗,嚇得一顆心怦怦跳個不住。只見石室中陽光斜射,原來已是做了一夜惡夢。 他望著玉像,又是胡思亂想了一個多時辰,忽然想起:「這石室深在地底,這陽光卻是從何而來?」順著陽光的來路尋去,只見石室右上角懸著一面銅鏡,那陽光是從鏡上折射而至。他向那鏡子瞧了一陣,隱隱見到鏡上似有圖形文字,心念一動:「這石室中到處都放滿了銅鏡,只怕鏡上都有甚麼古怪。」隨手從石室角落裏取過一面鏡子,擦去鏡面上的灰塵銅綠,果見鏡上刻著一條條斜線直線,線旁注著「一步」、「兩步」、「半步」等等字樣,每條線的盡頭,又注著「同人」、「大有」、「歸妹」、「謙」等等小字。 段譽讀過「易經」,知道「同人」、「大有」等等,乃是周易六十四卦的卦名,各有方位。他翻過鏡子,只見鏡背刻著「凌波微步」四個古篆,登時便想起「洛神賦」中那些句子來:「凌波微步,羅襪出塵——轉胸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曹子建那些千古名句,在他腦海中緩緩流過:「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禮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這些艷麗的句子形容的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綠波」,但段譽覺得,用之形容眼前這個不言不動的玉美人,卻仍是大大的不夠。 他手中拿著那面銅鏡,獃了半晌,又想起玉像腳下那塊銅片上的字來:「汝既磕足千頭,便已為我弟子,此後遭遇,慘不堪言,汝其無悔。本門絕世武功,盡在各處石室之中,望靜心參悟。」數日前他與玉像相別之時,曾道:「神仙姐姐,我不做你弟子,你的絕世武功我也是不學的。」但此刻向那玉像又多瞧了幾個時辰,心中癡癡迷迷,已是全無自主,心想:「各處石室中有甚麼絕世武功?那定是刻在銅鏡上的這些圖形文字了。神仙姐姐叫我學武,我是非學不可的。」翻過鏡面,想像易經中的六十四卦方位,一步步的走將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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