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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第十五回 凌波微步

  段譽道:「就是這樣。不過你要收我為徒,須得將我幾位師父一一打敗,顯明你的武功確比我各位師父都高,我才值得拜你為師。」南海鱷神道:「好罷!好罷!你盡說不練,玩甚麼詭計?」段譽指著他的身後,微笑道:「我一位師父早已站在你的背後——」南海鱷神不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段譽陡然間斜上一步,毛手毛腳的抓住了他背心的「陶道穴」。這一下出手完全不像練家子弟的姿勢,但那「陶道穴」乃是人身大穴之一,南海鱷神只感胸口一窒,段譽左掌已按住他腰間「意舍穴」,大拇指對準了穴道正中。

  南海鱷神一驚之下,急運內力掙扎,但兩大要穴受制,衝解這兩個穴道的內力相互牽制,他用力一掙,登時全身酸軟。段譽已將他身子高高舉起,頭下腳上的往下摔去,騰的一聲,南海鱷神一個禿禿的腦袋撞在地下。幸好這花廳中鋪著地毯,並不受傷,但以他身份名位,被段譽這麼一摔,臉上如何下得去?急怒之下,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左手便向段譽抓去。

  花廳上眾人的武學造詣均是甚高,可是誰也沒料到以段譽這麼從來沒學過武藝的文弱書生,竟會將南海鱷神摔得如此狼狽。眾人一怔之下,見南海鱷神出抓凌厲之極,段正淳正要出手阻格,卻見段譽向左斜走,步法古怪之極,只跨出一步,便將對方奔雷閃電般的一抓避了開去。段正淳喝道:「妙極!」南海鱷神第二掌跟著劈到。段譽並不還手,只是向著他走上兩步,又已將他這一掌化開。

  南海鱷神兩招不中,心中又驚又怒,只見段譽站在自己面前,兩人相距不過三尺,突然間一聲狂吼,雙手齊出,向他胸腹間抓了過去。這是他十年來苦練的絕技之一「毒龍抓」,本是要和葉二娘爭奪「第二惡人」的名頭之用,這時狂怒之下,已顧不得雙爪若是抓得實了,這個「南海派未來傳人」便是破胸開膛之禍。保定帝、皇后、段正淳、瑤端仙子、高昇泰五人齊聲喝道:「小心了!」但見段譽左踏一步,右跨一步,輕飄飄的已轉到了南海鱷神背後,伸手在他禿頂上拍了一掌。

  南海鱷神驚覺到對方手掌居然神出鬼沒的拍到了自己頭頂,暗叫:「我命休矣!」但頭皮和他掌心一觸,立知段譽這一掌之中全無內力,左掌翻上,嗤的一下,將段譽手背上抓破了五條血痕。段譽一縮手,南海鱷神一抓餘力未衰,五根手指滑將下來,竟將自己額頭上抓破了五條血痕。本來段譽連避三招,已然得勝,只是沒想到自己不會內功,童心大起的在他腦門上拍了一掌,險險被他擒住,當下腳步連錯,躲到了父親身後,已是嚇得臉上全無血色。

  瑤端仙子向兒子白了一眼,心道:「好啊,你瞞著我,向伯父與爹爹學了這等奇妙功夫,居然絲毫不動聲色。」木婉清大聲道:「岳老三,你三招打他不倒,自己反教人家摔了一跤,快磕頭拜師啊。」

  南海鱷神抓了抓耳根,紅著臉道:「他又不是真的跟我動手,這個不算。」木婉清伸手指掛臉,道:「羞不羞?你不拜師,那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了。你願意拜師呢,還是願意做烏龜兒子王八蛋?」南海鱷神道:「都不願。我要跟他打過。」

  段正淳見兒子的步法巧妙異常,連自己也瞧不出其中的訣竅,低聲在段譽耳邊道:「你別伸手打他,乘機拿他穴道。」段譽低聲道:「兒子害怕起來了,只怕不成。」段正淳低聲道:「不用怕,我在旁邊照料便是。」段譽得父親撐腰,膽氣為之一壯,從段正淳背後轉身出來說道:「你三招打不倒我,便應拜我為師了。」南海鱷神大吼一聲,一掌向他擊去。

  段譽向東北角踏了一步,輕輕易易的便將南海鱷神的一掌避開,只聽得喀喇一聲,南海鱷神這一掌的掌風擊爛了一張茶几。段譽凝神一志,口中輕輕唸道:「山地剝,火地晉,進無妄,轉中孚。水火既濟,地火明夷,退損位,斜歸大壯。」竟是不看南海鱷神的掌勢來路,自管自的左上右下,斜進直退。南海鱷神的掌法越出越快,力度越來越強,花廳中砰啪、喀喇、嗆啷、乒乓之聲不絕,椅子、桌子、茶壺、茶杯紛紛隨著他掌風而壞,但自始至終,竟是打不到段譽身上半分。

  轉眼間三十餘招已過,保定帝段正明和鎮南王段正淳兄弟二人,早已瞧出段譽腳步虛浮,確是不會半點武功,只是不知他得了那一位高人傳授,學會一套神奇之極的步法,踏著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每一步都是匪夷所思。他若是真和南海鱷神對敵,一招間便已斃於敵人掌底,但他只管自己走自己的,南海鱷神掌力再強,始終打他不著,看二人鬥到第四十八招時,段氏兄弟相視一眼,臉上都閃過一絲憂色,心中同時想到:「這南海鱷神若是閉起眼睛,根本不去瞧譽兒到了何處,隨手使一套拳法掌法,那便有打到他的時候。」但見南海鱷神的臉色越轉越黃,眼睛越睜大,竟未想到這個法子。他一拳一掌向段譽打去,不論他如何迅速變招,段譽的身子總是轉在他掌力決計及不到的方位。

  然而這麼纏鬥下去,段譽縱然可不受損傷,要想打倒對方,卻也是萬萬不能。保定帝又看了半晌,說道:「譽兒,走慢一半,迎面過去,拿他胸口穴道。」

  段譽應道:「是!」放慢了腳步,迎面向南海鱷神走去,目光和他那張兇狠焦黃的臉一對,心下登生怯意,腳下微一窒滯,已偏了方位。南海鱷神一抓插下,從段譽的腦袋左側劃了下去,插得他左耳登時鮮血淋漓,倘若這一下偏右一寸,段譽已然屍橫就地。段譽耳上疼痛,心中怯意更甚,加快腳步的橫轉直退,躲到了段正淳背後,苦笑道:「伯父,那不成!」

  段正淳怒道:「我大理段氏子孫,焉有與人對敵而臨陣退縮的?快去打過,伯父教的不錯。」瑤端仙子疼惜兒子,插口道:「譽兒已與他對了六十餘招,段氏門中有此佳兒,你心中還嫌不足麼?譽兒,你早勝啦,不用打了。」

  段正淳道:「是我的兒子,不用你管,我擔保他死不了。」瑤端仙子心中氣苦,淚水盈盈,便欲奪眶而出。段譽見了母親這等情景,心下不忍,鼓起勇氣,大步而出,喝道:「我再跟你鬥過。」這次橫了心,左穿右插的迴旋而行,越走越慢,待得與南海鱷神相對,眼光不和他相接,伸出雙手,便往他胸口拿去。

  南海鱷神見他出手遲軟無力,哈哈大笑,斜身反手,來抓他肩頭,不料段譽腳下變化無方,兩人同時移身變位,兩下裏一靠,南海鱷神的胸口剛好湊到段譽手指上。段譽看準穴道方位,左手抓住了他「膻中穴」,右手抓住了「氣戶穴」。他全無內力,雖是抓住了兩處要穴,但若南海鱷神置之不理,不運內力而緩緩擺脫,段譽原是絲毫奈何他不得。

  可是南海鱷神要害受制,心中一驚,雙手突襲對方面門。這一招以攻為守,攻的是段譽眼目要害,武學中所謂「攻敵之不得不救」,敵人再強,也非回手自救不可,那就擺脫了自己的危難,原是極高明的打法。不料段譽於臨敵之道,一竅不通,南海鱷神手指抓到,他根本沒想到急速退避,雙手仍是抓住他的穴道。

  這一下可就錯有錯著,南海鱷神體內氣血翻滾,在兩處穴道上忽遇阻礙,雙手伸到與段譽雙眼相距半尺之處,手臂不聽使喚,再也伸不過去。他吸一口真氣,再運內力一衝。段譽雙手之上,感到各有一股極強的熱流洶湧而上,登時身子搖搖晃晃,立足不定。他知道眼前局勢危急,只須雙手一離對方穴道,自己立時便有性命之憂,是以身上雖是說不出的難受,還是勉力支撐。

  段正淳和他相距不過數尺,見他臉如塗丹,越來越紅,當即伸出一指,抵在他後心的「大椎穴」上。大理段氏的「一陽指」神功,馳名天下,實是非同小可的絕技,一股融和的暖氣透將過去,南海鱷神全身一震,慢慢軟倒在地。段正淳伸手扶住兒子,加催內力。段譽漸漸回復如常,一時卻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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