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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狄雲心想:「他師兄弟二人的劍招,各有各的長處。言師伯當年教了我刺肩、打耳光、去劍三式,用以對付萬門諸子弟,那是十分有用的,用來對付萬師伯,卻是半點用處也沒有。唉,他們仍是不懂,單學劍招變化,若無內功相濟,那有什麼用?半點用處也沒有,真是奇怪,他們怎麽誰也不懂這個道理?」

  突然之間,他心中閃過一道靈光,想起一件事來:「丁大哥跟我說過那神照經的來歷,顯然祖師爺梅念笙是懂得這道理的,卻為什麼不跟三個弟子說?難道……難……」他心中連說三個「難道」,背上突然間滲出一片冷汗,不由得微微打了個寒噤,身子也輕輕發抖。旁邊一個年老的鄉民不住唸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別弄出人命來才好,小兄弟,別怕,別怕。」他見狄雲發抖,還道他是見到萬言二人相鬥而害怕,雖是安慰於他,自己心中其實也是十分害怕。

  狄雲心底已猜到了真相之所在,可是這種情形太過陰險惡毒,他不願多想,甚至不願將已經猜到的真相,歸併成為一條明顯的理路,可是既然想開了頭,一件件微小的事自已會匯歸在一起。萬震山、言達平、孫均、馮坦……這些人每一招遞出,都是使狄雲的想法多了一次印證。「不錯,不錯,一定是這樣,恐怕不會吧?做師父的,怎麼會如此惡毒?不會的,不會的……不過,不過,倘若不是這樣,怎麼會如此的,那可太也奇怪了。」

  終於,一張很明確的圖畫在他腦海中呈現了出來:「許多年以前,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和師妹戚芳在練劍,師父在旁邊指點,師父教了一招,劍法很是巧妙,我用心的練,第二次再問,師父卻教得不同了,劍法仍舊很巧妙,卻和第一次不同。當時,我只道是師父的劍法變幻莫測,但這時想來,兩次所教的劍招為什麼不同,道理是清清楚楚的看出來了。」

  他突然之間,十分的傷心,十分的難受:「師父故意教我走錯路子,故意教我不大好的劍法。他自己的本事高得多,卻故意教我學些中看不中用的劍招。他……他……」

  「萬師伯也是這樣,他自己的本事,和他的弟子們完全不同……」

  言達平左手捏著劍訣,右手手腕抖動,劍尖連轉了七個圈子,快速無倫的刺向萬震山胸口。萬震山橫過劍身,以橫破圓,斜劈連削,將他這七個圈子盡數破解了。

  狄雲在一旁觀看,心下又想:「這七個圈子,全是多餘,最終是一劍刺向萬師伯的左胸,何不直捷了當的刺了過去?豈不既快又狠?萬師伯斜劈連削,以七個招式破解言師伯的七個劍圈,好像巧妙,其實笨得不得了,若是反刺言師伯小腹,早已得勝了。」

  猛地裏他腦海中又掠過一幕情景:

  他和師妹戚芳又在練劍,戚芳的劍招花式繁多,在他記不清師父所教的招數,給戚芳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戚芳接連三招攻來,他頭暈眼花,手忙腳亂,眼看抵敵不住,不及去想師父說過的話,隨手擋架,跟著便反刺出去……

  戚芳用一招「俯聽文驚風,連山石布逃」,圈劍來擋,但狄雲的劍招純系自發,不依規矩,戚芳這一招花式巧妙的劍法,反而擋架不住。狄雲一劍刺去,直指她的肩頭。正收勢不及之際,師父戚長發從旁躍出,手中拿著一根木柴,拍的一聲,將狄雲手中長劍擊落了。狄雲和戚芳都嚇得臉色大變,戚長發將狄雲狠狠責罵了一頓,說他亂打亂劈,不依師父所教的方法使劍。

  當時狄雲也曾想到:「我不照規矩使劍,怎麼反而勝了?」但這念頭只是一閃即逝,隨即想起:「那是因為師妹的劍術還沒練到家的緣故,要是遇到了真正好手,我胡砍亂劈當然是非輸不可。」他當時那裏想得到:他隨手刺出去的劍招,其實比他師父所教希奇古怪的劍法實用得多。

  現下想來,那可全然不同了。以他此刻的武功,自是清清楚楚的看了出來:萬震山和言達平兩人所學的劍術之中,有許多是全然無用的花招,而萬震山教給弟子的劍法,戚長發教給他狄雲的劍法,這些無用的花招更多。顯然,師祖梅念笙早瞧出這三個徒兒心術不正,在授術之時,故意引他們走上劍術的歪路,而萬震山和戚長發在教徒兒之時,故意引他們在這條歪路上走得更遠。

  臨敵之時便一招不管用的劍法,不只是「無用」,而讓敵人搶到上風,便是將性命交在敵人手裏。為什麼師祖、師父都這麼狠毒?都這麼的陰險?

  狄雲瞧著言達平的臉,心中卻在思索許多遙遠的往事,突然間,他又記起了一件事:那是在蔔垣到他家裏來邀請師父到荊州去赴宴的那一日,他與戚芳又在練劍,草堆後忽然有人發笑。師父過去一看,原來是個在曬太陽,捉蝨子的老丐。這老丐的容貌是喬裝改扮的,當時師父沒有發覺,其實,就是二師伯言達平。原來他一直在師父的屋子旁邊窺伺,察看著動靜。

  是了,他們都在爭奪一本「素心劍譜」,直到現在,這兩位師伯還在爭鬥不休。

  狄雲神馳物外,回憶往事。大廳中的爭鬥卻是越來越緊迫了。萬震山和言達平二人的劍法難分伯仲,但萬圭、吳坎、馮坦、孫均四人在旁相助,究竟是令言達平大為分心,只見孫均一劍刺向言達平後心,言達平回劍一擋,劍鋒順勢掠下。孫均一聲「啊喲!」跟著噹的一聲,長劍落地,原來手腕口給言達平刺傷。便在這時,萬震山已抓了空隙,刷的一劍,在言達平右臂割了長長一道口子。

  言達平吃痛,急忙劍交左手,但他左手使劍究竟甚是不慣,右臂上的傷勢也著實不輕,鮮血染得他半身都是血污。七八招拆將下來,他左肩上又中了萬震山一劍。

  旁觀的眾鄉民嚇得臉也白了,竊竊私議,誰也不敢大聲說話。萬震山更不打話,決意今日便將這師弟殺了,一劍劍出手,更是狠辣。嗤的一聲響,言達平右胸又中一劍。

  眼看數招之間,言達平便要死於師兄劍底,他咬著牙齒浴血苦鬥,不出半句求饒的言語。他和這師兄同門十餘年,離了師門之後,又是勾心鬥角了十餘年,對他為人知之極深,若是出言相求,只有徒遭羞辱,絕無用處。狄雲心道:「當年在荊州之時,言師伯以一隻飯碗助我打退大盜呂通,又教了我三招劍法,使我不受萬門諸弟子的欺侮,此恩未曾得報,如何能讓他死於非命。」當下假裝不住發抖,手中的鐵鏟,便在地下鏟滿了泥土。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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