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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可是,他知道萬震山和言達平決計不是傻瓜,比自己恐怕要聰明十倍。這中間,到底隱藏著什麼陰謀和機關?

  萬震山哈哈大笑,說道:「師弟,你還裝什麼假惺惺,人家說咱們三師弟是『鐵鎖橫江』,手段厲害,我說呢,還是你二師弟厲害。拿來!」說著又伸出了雙手。

  言達平拍拍衣袋,道:「若是我拿到了,咱哥兒兩還分什麼彼此?一起練練,截長補短,那也很好啊。師哥,不是做兄弟的危言聳聽,這件寶貝若是兄弟得到了,我一人決計對付不了,非得師兄主持大局,讓做兄弟的在旁協助不可。但若是師兄得到呢,嘿嘿,師兄門下弟子雖多,功夫都還嫩著點,只怕也須讓做兄弟的湊幫忙合計合計。」

  萬震山道:「你到過那邊山洞裏了,找到了什麼東西?」言達平奇道:「什麼山洞?這附近有個山洞麼?」萬震山道:「師弟,你我數十年老兄弟,何必到頭來再傷了和氣?請你取將出來,大家同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何?」言達平道:「這可奇了,你怎麼一口咬定是我拿到了?若是我已得手,還在這裏挖挖掘掘的幹什麼?」萬震山道:「你鬼計多端,誰知道你幹什麼?」言達平道:「師哥,三師弟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找到的。我瞧啊,也不會是放在這屋中,再掘三天,若是仍舊沒什麼結果,我是不想搞下去了。」

  萬震山冷笑道:「是啊,我瞧你還是再掘十天半月的好,裝得像些。」言達平勃然變色,便要翻臉,但一轉念間,忍住了怒氣,道:「師兄,要怎樣才相信?」他解開衣襟,除下長袍,抓住袍子下襬,倒了轉來,抖了兩抖,叮叮噹當的,跌出幾兩碎銀子和一隻鼻煙壺來,他也不去拾,任由這些銀子和鼻煙壼掉在地下。

  萬震山道:「你有這麼蠢,怎會隨身收藏?就算是藏在身邊,那也是貼肉收的,不會放在袍子袋裏。」言達平嘆了口氣,道:「師兄既是信不過小弟,那就來搜搜吧。」萬震山道:「如此得罪了。」向萬圭和沈城使個眼色。兩人點了點頭,還劍入鞘,一左一右,走到言達平身邊。萬震山向蔔垣和魯坤又橫了眼色,兩人慢慢的繞到言達平身後,手中緊緊抓住了劍柄。

  言達平拍拍內衣的口袋,道:「請搜!」萬圭道:「師叔,得罪了!」伸手便去摸言達平的口袋,突然之間,「啊」的一聲尖叫,急忙將手探了出來,火光之下,只見他手上爬著一隻大大的毒蠍。萬圭只痛得連連頓足,反手往土坑邊上一擊,拍的一聲,將那隻毒蠍打得稀爛,但手背中了劇毒,登時高高腫起。萬圭要逞英雄,不肯呻吟,但額上汗珠,卻如黃豆般滲了出來。言達平失驚道:「啊喲,萬賢侄,你從那裏去搞了這隻毒蟲來?這是花斑毒蠍,厲害得很哪。師哥,快,快,你有解藥沒有?只要救遲了一步,那就不得了,了不得!」

  只見萬圭的手背由紅變紫,由紫變黑,一道紅線,緩緩向手臂升上去。萬震山知道中了言達平的陷阱,說不得,只好忍一口氣,說道:「師弟,做哥哥的服了你啦。我這就認輸,你拿解藥來,咱們拍手走路,不再來向你囉嗦了。」

  言達平道:「這解藥麼,從前我是有過的,只是年深日久,不知丟在那裏了,過幾天我慢慢跟你找找,或許能找得到。要不然,我到大名府去,找到了藥方,另外給你配過,那也成的。誰教咱師兄弟情誼深長呢。」

  萬震山一聽,當真是要氣炸了胸膛,這種毒蛇、毒蠍之傷,一時三刻便能要了人性命,只要這道紅線一通到胸,立時便即氣絕斃命,說什麼「過幾天慢慢找找」,此處到河北大名府千里迢迢,說什麼找藥方配藥,居然還虧他有這等厚顏無恥,說什麼「誰教咱師兄弟情誼深長」,但是眼見愛子命在頃刻,只好強忍怒氣,君子報仇,三年未晚,便道:「師弟,這個筋斗,我是栽定了。你要我怎麼著,便劃下道兒來吧。」言達平慢條斯理的,側頭想了一想,說道:「師哥,我有什麼道兒好劃給你行?你愛怎麼便怎麼吧。」

  萬震山心道:「好,你迫得我緊,一步也不讓,日後總要你知道我的厲害。」說道:「好吧,姓萬的永遠不再和師弟相見,再向師弟囉嗦什麼,我姓萬的不是人。」言達平道:「這個是不敢當。做兄弟的只求師哥說一句,那『素心劍』,該當歸言達平所有,是言達平自己找到,那是無話可說,就算是師哥找到了,也當讓給兄弟。」

  萬圭半身麻木,毒氣漸漸入腦,只覺一陣暈眩,身子搖搖擺擺,不由自主的打起轉來。魯坤叫道:「師弟,師弟!」伸手扶住了他,撕破他的衣袖,只見那道紅線已過腋下。他轉頭向著萬震山,叫道:「師父,什麼都答應吧!」意思是說:「今日無奈答允,日後再行反悔,也還不遲。」萬震山道:「好,這素心劍譜,就算是師弟你的了,恭喜!恭喜!」萬圭是他的獨生愛子,自不能眼睜睜的讓他這般死去。

  言達平道:「既是如此,讓我進屋去找找,說不定能尋得到什麼解藥,那是要瞧萬賢侄是不是有這門造化了。」說完慢吞吞的轉身入內。萬震山使個眼色,魯坤和蔔垣跟了進去。過了好一會,三人都沒出來,也沒聽到什麼聲息,只見萬圭神智昏沉,由沈城扶著,已是不能動彈。

  萬震山心中焦急,向馮坦道:「你進去瞧瞧。」馮坦道:「是!」正要進去,只見言達平走了出來,滿面春風的道:「還好!還好!這不是找到了嗎?」手中高舉著一個小瓷瓶,道:「這是解藥,行,治蠍毒是再好不過了。」說著走到萬圭身邊,拔開瓶塞,倒了一點兒黑色的藥末出來,道:「萬賢侄,你好大的命啊。」將這些藥末敷上萬圭的手背。

  這解藥倒也真靈,只見傷口中不住滲出黑血來,一滴滴的流在地下,黑血越流越多,萬圭手臂上那道紅線便緩緩向下,回到臂彎,又回到手腕。萬震山吁了口氣,心中又是輕鬆,又是惱恨,兒子的性命是保全了,可是這一仗大敗虧輸,還沒動手便受制於人。又過了一會,萬圭睜開了眼睛,叫了聲:「爹!」

  言達平用瓶塞將瓷瓶的口塞好,將瓷瓶放回懷中,笑道:「不送了,請吧!」萬震山向沈城道:「叫他們出來。」沈城應道:「是!」走到廳後,大聲叫道:「魯師哥、蔔師哥,快出來,咱們走了。」可是不聽見應聲。他又叫了幾聲,內堂仍是聲息全無。沈城也不等師父吩咐,逕自沖了進去,可是他這一進去,也就此不出來了。

  萬震山驚疑交集,但隨即明白:「言達平這廝的屋裏不是伏有高手,便是佈置下什麼機關,以致我三個徒兒一走進去,便都著了他的道兒,這會兒再軟言相求,已是無益。」當即刷的一聲,長劍出鞘,刃吐青光,疾向言達平喉頭刺了過去。

  狄雲從未見萬震山顯示過武功,這時見他這一招刺出,狠辣穩健,心中暗道:「很好,這一劍中倒似無懈可擊。」要知狄雲此時武功非同小可,他在別人出招之時,第一眼看的就是對方招數中有什麼破綻,萬震山這一招中居然沒有破綻,可見此人的劍法已是十分了得。

  言達平斜身一讓,左手抓住拐杖下端,右手抓住拐杖的龍頭,雙手一分,擦的一聲輕響,白光耀眼,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原來那拐杖的龍頭便是劍柄,劍刃藏在杖中,拐杖下端便是劍鞘。他一劍在手,當即還招,只聽得叮叮叮叮之聲不絕,師兄弟二人便在土坑中鬥了起來。

  眾鄉民早已驚疑不定,見他二人動傢夥相鬥,更是嚇得縮在屋角落中,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狄雲也裝出畏縮之狀,留意觀看這兩位師伯的相鬥,只看得七八招,不禁暗暗歎息:「二位師伯的內功修為太也低淺,劍招上雖是各有獨得之處,但若是碰到對方的內功稍見深厚,兵刃一交,一招之間便能將他們手中長劍震飛,還說得上什麼動手過招?這兩位師伯若要武功再有進境,非從內力修為著手不可,此刻是內力不足,招法有餘,再去爭奪什麼『素心劍譜』,可說是絕無用處,除非那素心劍譜是一部增進內功的武經。但既是『劍譜』,想來必是講劍法的書,對他二人決計沒什麼助力。要說到修練內功吧,他二人年紀已這麼高,再練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大進步。」

  他又看幾招,更覺暗歎:「劉乘風、花鐵幹他們『落花流水』四俠的武功,比之這兩位師伯是高得多了。我瞧他們的武功,一上來便練入了邪路,一味從招數變化上著手,全不顧如何和內力相配合。那是什麼道理?嗯,當年師父教我劍招,也是這麼教。看來他們萬、言、戚師兄弟三人,全是這麼學的。這種武功遇上比他們弱的對手,固然可以盡情玩弄,但只要對方功力稍強,他們這許多千奇百怪、變幻無窮的花拳繡腿,半點用處也沒有了。為什麼要這樣學劍?為什麼要這樣學劍?」

  他心中一時疑難不解,只見孫均等三人各挺長劍,上前助戰,成了四人合攻言達平之勢。言達平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大師哥,你越來越長進啦,招集了一批嘍囉,一齊來攻打你師弟。」他雖是裝作若無其事,劍法上卻已頗見窒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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