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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陸天抒見了這等怪相,越看越怒,猛的心生一計,低聲道:「水賢弟,你到東邊去假裝滑雪下谷;花賢弟,你到西邊去佯攻,引得這惡僧走開阻擋,我便乘機下去。」水岱道:「不錯。若是他不過來阻擋,咱們便真的滑下谷去。」他和花鐵幹二人舉手打個招呼,分從左右奔了開去。

  附近數十丈內都是峭壁,若是滑雪下谷,須得繞個大圈子,遠遠過來。血刀僧一見二人繞向左右,顯是要繞道進谷,如何阻擋,一時倒沒了主意,尋思:「糟糕,糟糕!他們大兜圈子的過來,雖然路程遠些,但化上兩個時辰,總也能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們大兜圈子來攻,我便大兜圈子的跟在來個逃之夭夭。」眼見陸天抒正自目送二人遠去,當下也不通知狄雲,悄悄溜下岩石,便向西北角上走了。

  陸天抒忽然不聽得血刀僧的吵嚷之聲,低頭一看,已不見了他的蹤影,但見雪地中一道腳印,通向西北角上。倘若讓這惡僧今日逃得性命,中原英豪的顔面是丟得乾乾淨淨了。他大聲叫道:「花賢弟、水賢弟,惡僧逃走啦,快回來!」花水二人聽得呼聲,一齊轉身。陸天抒湧身一躍,竄入谷中,登時便在深雪中沒得無影無蹤。

  他躍下之時,早已閉住呼吸,但覺身子不住下沉,隨即足尖上碰到了實地,當即足下使勁,身子便向上冒。狄雲和血刀僧墮入這深谷的積雪中之時,也曾如此這般,陷入深雪之後,再向上爬。不料陸天抒的頭要剛探出積雪,忽覺胸口一痛,已是中了敵人暗算。他的頭頂尚未伸出雪外,自是無法叫喊,當即迅捷無倫的還了一刀,這一刀還得快極,卻也砍中了敵人,敵人藏身雪底,又是一刀砍來。

  水岱和花鐵幹回到谷頂,只見谷底積雪滾動,卻是看不見人形,片刻之間,白雪中有鮮血透了上來。水岱叫道:「不好,陸大哥和那惡僧在雪底相鬥。」花鐵幹道:「正是!這一次非殺了那惡僧不可。」

  原來血刀僧聽得陸天抒的呼叫,知他下一步定是縱身入谷,一轉念間,立即回身,鑽入了岩石附近的積雪之中。「仁義陸大刀」陸天抒這等人武功既高,閱歷又富,要想對他偷襲暗算,那可說是絕無可能,但這時從數十丈高處躍入雪中,這種經歷誰都未曾有過,自是全神貫注。只顧到如何運氣提勁,以免受傷。他明明看見血刀僧已然逃走,深雪中竟會躲有敵人,真所謂出其不意之外,再加上個出其不意。陸天抒的頭頂還未冒出雪外,血刀僧的血刀已是及胸。

  但陸天抒畢竟身居「南四老」之首,是中原群豪中一等一的好漢,胸口雖然受傷,跟著便也傷了敵人,刷刷刷三刀,在深雪中疾砍出去。他知道血刀僧行動鬼魅,與他相鬥,決不可有一瞬之間的鬆懈,倘若等到探頭出來再行還招,他第二刀又砍將過來了。

  血刀僧一刀得手,正待第二刀又出,不料陸天抒還招快極,居然就在深雪中反砍而至。他鬼頭刀上的勁力當真是非同小可,血刀僧受傷後勉力招架二刀,退後一步。那知道身後落足之處,積雪並未結冰,腳底踏了個空,向下直墮。

  陸天抒連環三刀砍出,不容敵人有絲毫喘息的餘裕,跟著又是連環三刀,他知敵人在自己這三刀硬攻之下,定要退後,當即搶上強攻,猛覺足底一松,身也直墮下去。

  血刀僧和陸天抒都是當世第一流的高手,雖是陷入這詭奇已極的困境之中,心神絲毫不亂。兩人都是眼不見物,深雪中也說不上什麼聽風辨器,是以連黑夜搏鬥的各種功夫也用不上了。兩人心意相同,足底一踏上實地,各自便即使開一路刀法。這時頭頂有十餘丈積雪苦蓋,除了將敵人殺死之外,誰也不敢先行向上升起。只要是誰先存逃命之念,那非給對方砍死不可。

  狄雲聽得洞外先是一陣大呼,跟著便寂無聲息,他探頭一看,已不見了血刀老祖,卻見岩石旁的白雪翻滾起伏,有如江河中的波浪相似,不禁大奇。看了一會,才明白雪底有人相鬥,一抬頭,只見水岱和花鐵幹二人站在山邊,凝目谷底,神情極是狂張,那麼和血刀僧在雪底相鬥的,自然是陸天抒了。眼看花水二人一心想要出手相助,卻不知如何下手才是。

  水岱道:「花二哥,我這就跳下去。」花鐵幹急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也躍入了深雪之中,如何打法?雪底什麼也瞧不見,莫要重蹈覆轍,誤傷了陸大哥。」他一槍刺死親如骨肉的劉乘風,心中一直是說不出的難過。水岱心想話是不錯,自己進入深雪之中,除了舞劍亂削之外,哪裏能分清敵友?斬死血刀僧或陸天抒的機會是一般無二,而被血刀僧或陸天抒砍死的機會也是毫無分別。

  可是己方明明有兩個高手在旁,卻任由陸天抒一人和血刀僧在雪底亂鬥,自己竟是半點也插不下手去,當真是五內如焚,頓足搓手,一籌莫展。要說跳下去再說吧,但一躍下,便是加入了戰團,但見谷中白雪翻動,如波濤、如沸水,這一衝下,說不定正好壓在陸天抒的頭頂。

  但見谷底的白雪翻滾一會,便慢慢靜止了,崖上的水岱、花鐵幹,石洞中的狄雲、水笙,卻只有更加焦急,不知道這場雪底惡戰到底誰勝誰敗。四個人都是屏息凝氣的注視。

  過了好一會,一處白雪慢慢隆起,有人探頭上來,這人頭頂上都是白雪,一時分不清是俗家還是和尚,這人漸升漸高,看得出頭上長滿了白髮。雖是白髮,終究是頭髮,那是陸天抒!

  水笙大喜,歡呼了一聲,狄雲怒道:「有什麼好叫的。」水笙道:「你的祖師爺爺死啦,你這小和尚也是命不久長了。」這句話她便不說,狄雲也是知道,這些時日之中他每天和血刀僧在一起,常言道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不覺之中,竟也沾上了一點兒暴躁的脾氣。何況眼見陸天抒得勝,自己勢必落在這三老手中,更有什麼辯白的機會?他心情惡劣,喝道:「你再囉嗦,我先殺了你。」水笙一凜,不敢再說。她被血刀僧點了穴道,尚未解開,狄雲雖是斷了大腿小腿,但要殺害自己,卻是容易不過。

  陸天抒的頭探將上來,大聲喘氣,努力掙扎,想要從雪中爬起。水岱和花鐵幹齊聲叫道:「陸兄,咱們來助你!」兩人湧身一躍,一齊落入深雪之中,隨即竄上,躍向谷邊的岩石。便在此時,只見陸天抒的頭急速下沉,又沒入了雪中,似乎雙足被人拉住向下力扯一般。他沒入之後,再也不探頭上來,但血刀僧卻也是影蹤不見。水岱和花鐵幹對望一眼,看到陸天抒適才沒入雪中,勢既急速,又似身不由主,十九是遭了血刀僧的暗算。

  突然間波的一響,又有一顆頭顱從深雪中鑽了上來,這一次卻是血刀僧。他哈哈一笑,頭顱便沒了下去。水岱罵道:「好淫僧!」提劍正要躍去廝拚,忽然間雪中又是一顆頭急速飛躍而上。

  那單只一個頭顱,和身子是分離了的,白髮蕭蕭,正是陸天抒的首級。這頭顱向空中飛上數十丈,然後拍的一聲,落了下來,又是沒入雪中,無影無蹤。

  水笙眼見這般怪異可怖的情景,嚇得幾欲暈倒,要想驚呼,卻是咽喉塞住了,叫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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