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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七回 月影深谷血刀暖 星搖峭壁鐵槍寒

  狄雲無法抵抗,只得打一個滾逃開,砰的一聲,那石頭從他臉邊擦過,相去不過寸許,擊在雪地之中。水笙一擊不中,俯身又拾起一塊石頭,再度向他擲去,這一次卻是砸他的肚子。狄雲縮身打滾,但斷腿伸縮不靈,終於被這石子砸中在小腿的脛骨上,喀喇一響,骨頭又被她砸得碎裂,只痛得他大聲叫嚷起來。

  水笙大喜,拾起一塊石頭又欲投擲,狄雲知道眼下自己已成俎上之肉,只有任她宰割,這樣接連砸上七八塊石頭,哪裏還有命在?當下也拾起一塊石頭,喝道:「你再投石,我先砸死了你。」他腿子雖斷,臂力尚在,見水笙又是一石投出,當即滾身避過,將手中那塊石頭向她擲去。水笙向左一閃躍,那石塊從她耳邊擦過,擦破了耳輪皮肉,倒將她嚇了一跳。

  水笙不敢再投擲石塊,回身拾起一根樹條,一招「順水推舟」,向狄雲肩頭刺到。她的劍法家學淵源,十分高明,手中拿的雖是一根樹枝,但刺出時勢道輕靈,狄雲縱然全身完好,劍招上也不是她的敵手,眼前這樹枝刺到,斜肩一避,水笙劍法已變,托的一聲,重重在他額頭戳了一下。

  這一下要是她手中掌的是真劍,早已要了狄雲的性命,但縱是一根樹枝,狄雲也已痛得眼前金星飛舞。水笙罵道:「你這惡和尚一路上折磨姑娘,還說要割了我的舌頭,你倒割割看!」提起樹枝,往狄雲頭上、肩上,一棍棍的打將下去,每擊一記,狄雲身上便是一條血痕。她叫道:「你叫你師祖爺爺來救你啊!我先打死你這惡和尚!」口中斥罵,手上更是加勁。

  狄雲無可抵禦,只有伸臂護住顏面,但頭上手上,給那雨點般的棍招擊得皮開肉綻,到處都是鮮血。他又痛又驚,突然間奮力一握,將水笙手中的樹枝搶了過來,還手一棍掃了過去。

  水笙一驚,閃身向後躍開幾步,當即拾起另一根樹枝,又要上前再打。狄雲急中生智,忽然間想起一個無賴法子,叫道:「快給我站住,你再上前一步,我便將褲子脫下來了!」一頭叫嚷,一面雙手拉住褲腰,作即刻便要脫褲之狀。

  水笙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臉去,雙頰羞得飛紅,心想:「這惡僧無惡不作,只怕真以這種壞行逕來羞辱於我。」狄雲叫道:「你向前走五步,離得我越遠越好。」水笙一顆心怦怦亂跳,果然是依言走前五步。狄雲大喜,見這無賴法門居然有效,大聲道:「我褲子已經脫下來了,你再要打我,便過來吧!」水笙大吃一驚,一縱身躍出丈餘,那敢回頭,遠遠的避到了山坡後面。

  狄雲其實並未脫褲,想想又是好笑,又是自嘆倒楣,適才挨了這一飽打,全身少說也吃了五六十棍,幾乎沒一處不傷,小腿被石頭砸斷,痛得更是厲害,心想:「若不是想到了這條無賴計策,這會兒多半已給她打得斷了氣啦。我狄雲是光明磊落的堂堂男兒,卻做這等卑鄙下流的勾當,縱然保得這條性命,日後更有何面目見人?」

  凝目向峭壁上瞧去時,只見血刀僧和劉乘風已鬥上了一處懸崖。那懸崖從山壁上凸了出來,離地少說也有一百七八十丈,這懸崖方圓三四丈,佈滿了白雪,只要誰腳下一滑,摔將下來,任你再高的武功也非粉身碎骨不可。狄雲抬頭上望,覺得那二人的身子也小了許多。兩人衣袖飄舞,便如兩位神仙在雲霧中飛騰一般,實是美觀已極。狄雲雖看不清兩人的刀法劍招,但猜想得到,每一霎間都是關連到性命呼吸。

  只聽得水笙在那邊山坡後又大聲叫喊起來:「爹爹,爹爹,快來啊!」她叫得幾聲,突然東南角上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是水侄女嗎?你爹爹受了點輕傷,轉眼便來!」水笙聽得是「落花流水」四老中位居第二的花鐵幹,心中一喜,忙問:「是花伯伯?我爹爹在哪裏?他傷得怎樣?」

  狄雲暗叫:「糟糕,糟糕,她來了幫手,我命休矣!」只聽得倏忽之間,那姓花的老人已飛奔到了水笙身畔,說道:「山峰上一塊石頭掉將下來,砸向陸伯伯頭頂,你爹爹為了救陸伯伯,出掌擊石。只是那石頭實在太重,你爹爹手膀受了些輕傷,不碍事的。」水笙道:「有個惡和尚就在那邊。他……他脫下了……花伯伯,你快去一槍刺死了他。」

  花鐵幹道:「好,在哪裏?」水笙向狄雲躺臥之處一指,但怕不小心看到了他赤身露體的模樣,一手指出,反而向前更走了幾步。花鐵幹正要去殺狄雲,忽聽得錚錚錚錚四聲,懸崖上傳來金鐵交鳴之聲。他抬頭瞧去,但見血刀僧和劉乘風刀劍相交,兩人動也不動,便如突然被冰凍雪僵了一般。原來兩人的刀法劍法,各有所長,鬥到酣處,迫得以內力相拚。

  花鐵幹自然知道這等比拼內力,最是兇險不過,強弱一判,負方不死也得重傷。他心念一轉,尋思:「這血刀惡僧如此兇猛,劉賢弟未必能佔在上風,我這時不上前夾擊,更待何時?」雖然他在武林中聲望名位極高,實不願落個聯手攻孤的壞名。但中原群豪大舉追趕血刀門二惡僧之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聞,若是他親手誅了血刀僧,聲名之隆,定可掩過『以二敵一』的不利。」他忽地轉身,逕向峭壁背後飛奔而去。

  水笙心中驚奇,叫道:「花伯伯,你幹什麼?」一句話剛問出口,她自己已知道了答案。只見花鐵幹悄沒聲的向峭壁上攀去。他手中拿了一根純鋼短槍,槍尖在石壁上一點,身子便躍起丈餘,身子落下時,槍尖又點,比之適才血刀僧和劉乘風上山更快。

  狄雲初時聽他腳步之聲遠去,放過了自己,心下正自略寬。但這寬心也只是一瞬之間,接著便見花鐵幹一縱一躍,逕向懸崖上升,他忍不住失聲叫道:「啊喲!」這時心中唯一的指望,只是血刀僧能在花鐵幹登上懸崖之前,先將劉乘風殺了,然後再轉身和花鐵幹相鬥。否則他一人連劉乘風也未必能勝,再加上個花鐵幹,是必敗無疑了。

  他隨即又想:「這劉乘風和花鐵幹都是俠義之人,這血刀僧明明是個窮凶極惡的壞人,我居然盼望壞人殺了好人。狄雲啊狄雲,原來你已是壞得不可救藥了。」他又是自責,又是擔憂,心中混亂之極。便在這時,花鐵幹已躍上懸崖。血刀僧全心和劉乘風比拚,將內力一層又一層的加強,有如海中波濤,一個浪頭打過,又是一個浪頭。那劉乘風是太極名家,生平鑽研

  的是以柔克剛,血刀僧的內力洶湧被來,他只是將內力幻成一個個圓圈,將對方源源不絕的攻勢消解了去。他是要先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待敵之可勝。

  血刀僧勁力雖強,內力進擊的方位又是變幻莫測,但僵持良久,竟是奈何不得劉乘風。兩人心搖神馳,早已將身外之物全然忘卻,須知此刻勝負之數,相間毫髮,只要誰的心神略分,對方的內力便乘虛而入。花鐵幹躍上懸崖,兩人竟是全都不知。花鐵幹見血刀僧和劉乘風兩人頭頂白氣蒸騰,內力已是發揮到了極致,不禁心中暗讚。他悄悄走到了血刀僧身後,舉起鋼槍,力貫雙臂,槍尖上寒光閃動,勢挾勁風,向血刀僧背心疾刺而去。

  那槍尖的寒光被鏡子一般的白雪照映下來,狄雲眼中一花,鼓盡平生力氣,大聲叫道:「後面有人!」血刀僧聽得這石破天驚般的一聲叫,斗然醒覺,只覺一股淩厲之極的勁風,正向自己後心撲來。這時他手中的血刀正和劉乘風的長劍相交,要向前推進一寸都是艱難之極,更不用說變招迴刀,向後擋架。他心念轉動奇快:「左右是個死,寧可自己摔死,不能死在敵人手下。」身子一矮,斜身向外一衝,便向懸崖下跳了下去。

  花鐵幹這一槍決是致血刀僧於死地,一招中手槍「四夷賓服」,勢威猛無倫,那想到變生不測,血刀僧竟會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墮崖。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一槍已刺入了劉乘風胸口。槍尖從前胸透入,後背穿出。他固是收勢不及,劉乘風也是渾沒料到有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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