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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他解開狄雲雙腿的傷處,將斷骨對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些藥末,敷在他傷處,說道:「這是本門秘制的接骨傷藥,靈驗無比,不到一個月,斷腿便平復如常。」

  血刀老祖包好狄雲的傷腿,回頭向水笙瞧瞧,笑道:「小混蛋,這姐兒相貌不差,身材也不壞,是不是?她自稱什麼『鈴劍雙俠』,她老子水岱自居名門正派,說是中原武林中的頂兒尖兒人物,想不到給我血刀老祖手到擒來。嘿嘿嘿,咱爺兒倆要教她老子丟盡臉面,剝光她衣衫,縛在馬上,趕著她在北京城裏大街上遊街,教千人萬人都看個明白,水大俠的閨女是這麼一副模樣。」

  水笙心中怦怦亂跳,嚇得只想嘔吐,不住轉念:「那小的惡僧固惡,這老的更是兇殘,我怎樣才能圖個自盡,保住我軀體清白和我爹爹的顏面?」

  只聽血刀老祖又笑道:「說起曹操,曹操便到,救她的人來啦!」狄雲心中一喜,忙問:「在那裏?」血刀老祖道:「現在五里之外,嘿嘿,一共有十七騎。」

  狄雲側耳傾聽,隱隱聽到東南方山道上有馬蹄之聲,但相距甚遠,連蹄聲也若有若無,絕難分辨多寡,這血刀老僧一聽,便知來騎數目,耳力實是驚人。

  血刀老祖又道:「你的斷腿剛敷上藥,三個時辰內不能移動,否則便會跛了。這一二百里內,沒聽說有什麼大本領之人,這一十七騎追兵,我都去殺了吧。」狄雲不願他多傷武林中的正派人物,忙道:「咱們躲在這裏不出聲,他們未必尋得著。敵眾我寡,師……師祖還是小心些的好。」

  血刀老祖大是高興,道:「小混蛋良心好,難得難得,師祖爺爺很歡喜你。」他伸手腰間,一抖之下,手中已多了一柄軟軟的緬刀。刀身不住顫動,宛然是一條活的蛇一般。月光之下,但見這刀的刃鋒上全是暗紅之色,血光隱隱,極是可怖。狄雲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道:「這……這便是血刀了?」

  血刀老祖道:「這柄寶刀每逢月圓之夜,須割人頭相祭,否則鋒銳便減,於刀主人不利。你瞧月亮正圓,難得有一十七個人趕來給我祭刀。寶刀啊寶刀,今晚你可飽餐一頓人血了。」

  水笙聽著馬蹄聲漸漸奔近,心下暗喜,但聽血刀老僧說得十分自負,似乎來者必死,雖非全信,卻也暗自擔憂:「我爹爹來了沒有?表哥來了沒有?」

  又過一會,月光下見到一列馬從山道上奔來,狄雲一數,果然不多不少是一十七騎。但見這十七騎銜尾急奔,迅即經過懸崖下的山道,並沒想到要上來查察。水笙提高嗓子,叫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那一十七騎乘客聽得聲音,立時勒馬轉頭。一個男子大聲呼道:「表妹,表妹!」正是汪嘯風的聲音。水笙待要再出聲招呼,血刀老祖伸指一彈,一粒石塊飛將過去,又打中了她的啞穴。

  這一十七人紛紛下馬,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血刀老祖突然伸手在狄雲腋下一托,將他身子托將起來,朗聲說道:「西藏密宗血刀門,第四代掌門血刀老祖,第六代弟子狄雲在此!」跟著俯身,左手抓住水笙頸後衣服,將她提了起來,說道:「水岱的閨女,已做了我徒孫狄雲第十八房小妾,誰要來喝喜酒,這就上來吧。哈哈,哈哈!」他有意顯示深厚內功,笑聲震撼山谷,遠遠的傳送出去。那一十七人相顧駭然,盡皆失色。

  汪嘯風見表妹被惡僧提在手中,全無抗拒之力,又說什麼做了他「徒孫狄雲的第十八房小妾」,只怕她已遭污辱,只氣得五內俱焚,大吼一聲,挺著長劍,搶先向懸崖上奔來。其餘十六人紛紛吶喊:「殺了這血刀惡僧!」「為江湖上除一大害!」「這等兇殘淫僧,實是容他不得。」

  狄雲見了這等陣仗,心中好生尷尬,尋思:「這些人個個都當我是血刀門的惡僧,我便有百口,也是難以分辯。最好他們打死了這血刀老祖,將水姑娘救出,可是血刀老祖若死,我也難以活命。」一時之間,既盼中原群俠得勝,又望血刀老祖得勝,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血刀老祖極是鎮定,渾不以敵方人多勢眾為事,雙手各提一人,一口血刀咬在嘴裏,更顯得猙獰可畏。待得群豪奔到二十餘丈之外,他緩緩將狄雲放下,小心不動他的傷腿。等群豪奔到十餘丈外之時,他又將水笙放在狄雲身旁,一口刀仍是咬在嘴裏,雙手叉腰,夜風獵獵,鼓動袍袖。

  汪嘯風叫道:「表妹,你安好麼?」水笙只想大叫:「表哥,表哥!」卻哪裏叫得出聲?但見表哥英俊而關切的臉越奔越近,她心中混和著無盡喜悅、擔心、愛慕、感激之情,只想撲入他的懷中,痛哭一場,訴說這幾個時辰中所遭遇的苦難和屈辱。

  汪嘯風一心只在找尋表妹,凝目四望,奔跑得便慢了幾步,群豪中有七八人奔在他的前面。月光之下,血刀老祖銜刀而立的神情實是凜然生威,群豪奔到離他五六丈處,不約而同的立定了腳步。雙方相對片刻,猛聽得一聲呼喝,兩條漢子並肩衝了上來,一使金鞭、一使雙刀。兩人乃是山西大同府郝家門下的師兄弟,雖是同門學藝,所使兵刃卻渾不相同。使金鞭的膂力沉雄,使雙刀的則是輕靈飄逸。

  兩人衝上數丈,那使雙刀的腳步快捷,已繞到了血刀老祖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嗚嗚叫喊,同時攻了上來。血刀老祖一閃,避過雙刀,躲了幾下,一把彎刀始終銜在嘴裏,突然間左手抓住刀柄,順手一揮,已將那使金鞭的劈去半邊頭顱,殺了一人之後,立時又銜刀在口。那使雙刀的又驚又悲,將一對長刀舞得雪花相似,滾動而前。血刀老祖在他刀光中穿來插去,驀地裏右手從口中抽出刀來,一揮之下,已將他劈死。

  群豪齊聲驚呼,向後退了幾步,但見他口中那柄軟刀之上鮮血滴滴流下,嘴角邊也沾了不少鮮血。群豪雖是驚怒,但敵愾同仇,毫不畏懼,叱喝聲中,四個人分從四角攻了上去。血刀老祖向西斜走,四人發足追趕,口中又叫又罵,餘人也是蜂擁而上。只追出數丈,四人的腳下已分出快慢,兩人在前,兩人在後。血刀老祖忽地停步,回身一衝,紅光閃動,先頭兩人已然命喪刀下。後面兩人略一遲疑之際,血刀已然扣頸,霎時間身首異處。

  狄雲躺在草叢之中,見他頃刻間連斃六人,武功之詭異,手法之殘忍,實是不可思議,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此殺法,餘下一十一人只怕片刻之間便被殺得乾乾淨淨。」忽聽得一人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裏?」正是「鈴劍雙俠」中的金童劍汪嘯風。

  銀姑劍水笙便躺在狄雲的身旁,只是被血刀老祖點了啞穴,叫不出聲,心中卻在大叫:「表哥,我在這裏。」汪嘯風彎腰疾走,在草叢中撥尋。忽然間山風拂處,將水笙的一角袍捲了起來。汪嘯風大叫:「在這裏了!」撲將上來,一把將水笙抱起。水笙喜極流淚險險暈了過去。汪嘯風只叫:「表妹,表妹!你在這裏!」緊緊的抱住了她。他二人劫中重逢,什麼禮儀規矩,汪嘯風是全然忘了。

  他又問:「表妹,你好麼?」見水笙不答,心下起疑,將她放下身腰。水笙腳一著地,身子便往後仰。汪嘯風也擅於點穴之技,忙伸手在她腰間和腿側三處穴道之上,推宮過血,解了她封閉的穴道。水笙叫道:「表哥,表哥。」

  狄雲當汪嘯風一走近身來,便知情勢兇險,乘著他給水笙推解穴道之際,悄悄爬了開去。水笙為人甚是精細,聽得草中簌簌有聲,想起狄雲對自己的侮辱,指著他的身子,對汪嘯風道:「快,快,殺了這惡僧。」這時汪嘯風的長劍已還入鞘中,一聽此言,刷的一聲拔了出來,劍勢如風,疾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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