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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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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丁典的屍身之旁而臥,就像過去幾年中,在那小小的牢房中那樣。 沒到半夜,天又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一陣大,一陣小。狄雲感到身上寒冷,縮成一團,靠到丁典身旁,突然之間,他碰到了丁典冷冰冰的肌膚,想到丁典已死,再也不能和自己說話,胸中悲苦,難以自勝。 忽然雨聲之中,傳來踢躂、踢躂的腳步聲音,正是向土地廟走來。那腳步聲踐踏泥濘,卻是行得極快。狄雲吃了一驚,耳聽得那人越走越近,忙將丁典的屍身往神壇底下一藏,自己縮身到了神龕後面。 那腳步聲越近,狄雲的心跳得越快,只聽得呀的一聲,廟門被人推開,跟著一人咒罵起來:「媽巴羔子的,這老賊不知逃到了那裏,又下這等雨,淋得老子全身都濕了。」這聲音半點不錯,正是寶象,但他是出家之人,口罵「媽巴羔子的」已然不該,自稱「老子」,更是荒唐。狄雲於世務雖所知不多,但這幾年來每日聽丁典講論江湖逸聞,也已不是昔年那麼一個渾然無知的鄉下少年,心想:「這寶象雖作僧人打扮,但吃葷殺人,絕無顧忌,多半是個兇悍之極的大盜。」 只聽寶象口中的污言穢語越來越多,罵了一陣,騰的一聲,便在神壇前坐倒,跟著瑟瑟有聲,聽得出他是將全身濕衣都脫了下來,到殿角去絞乾了,搭在神壇邊上,臥倒在地,不久鼾聲即起,竟自睡熟了。狄雲心想:「這惡僧脫得赤條條地,在神像之前大模大樣的睡覺,豈不罪過?」又想:「我乘他不備,撿塊大石砸死了他,他明天就不會害我了。」但他一來心地善良,不願隨便殺人,二來知道寶象的武功勝過自己十倍,若不能一擊便將他砸死,只須他稍餘還手之力,自己便會立時命喪於他手底。 這時狄雲倘若從後院悄悄逃走,寶象定然不致知覺,但丁典的屍身是在神壇底下,他便是明知明朝必死,也是決計不肯捨之而去。耳聽得庭中雨水點點滴滴,響個不住,心下彷徨無計,只盼明晨雨止,寶象離此他去。但聽這雨聲,顯然是不會便歇。到得天明,寶象不肯冒雨濕衣出廟,自會在廟中東尋西找,自己便非給他發覺不可。 不過局面雖是如此,他心中還是存了僥倖之想:「說不定這雨到天亮時便止了,這惡僧急於追我,匆匆便出廟去。」忽然間想起一事:「他進來時破口大罵,說不知那『老賊』逃到了那裏。我年紀又不老,為什麼叫我『老賊』?難道他又在另外追一個老人?」便在這時,隨手摸了摸腮邊鬍子,猛地醒悟:「啊,是了,我滿頭長髮,滿腮長鬚,數年不剃,旁人瞧來自然是個老人了。他罵我是『老賊』,嘿嘿,罵我是『老賊』!」 忽聽得拍的一聲響,寶象翻了個轉身。他睡相極壞,一腳踢到了神壇底下,正好踢到了丁典的屍身。這等武功深湛之人,一察覺情勢道異,立時便從夢中醒來,只道神壇底下伏有敵人,黑暗中也不知廟中有多少人埋伏,搶起身旁單刀,前後左右連砍六刀,教敵人欺不近身來,喝道:「是誰?媽巴羔子的,賊王八蛋!」連罵數聲,不聽有人答應,屏息不語,仍是不聽見有人。這時狄雲連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生怕被他知覺。 寶象黑暗中連使十五六路刀法,東西南北到處都砍遍了,正是「夜戰八方式」,突然飛起一足,砰的一聲,將神壇踢倒,一刀「秦王破陣」砍了下去,拍的一聲輕響,混有骨骼碎裂之聲,已砍中丁典屍體。 狄雲耳中聽得清清楚楚,寶像是在刀砍丁典。雖然丁典已死,早已無知無覺,但在狄雲心中,那仍是他至敬至愛的義兄,這惡僧毀他的身體,狄雲如何容得? 寶象一刀砍中丁典的屍身,不聞再有動靜,黑暗之中,瞧不透半點端倪。他身邊所攜的火紙早在大雨中浸濕無用,要想點火來瞧個明白,實是無法可想。他慢慢一步又一步的向後倒退,將背心靠在牆上,以防敵人自後偷襲,然後傾聽動靜。 寶象如此提心吊膽,而狄雲在恐懼之中,更夾著極大的憤怒。他初聞寶象刀砍丁典屍身,立時便想衝出去和這惡僧拚命,但這五年的牢獄折磨,已將這樸實鹵莽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遇事想上幾想的青年,只跨出一步,心中便想:「我衝出去和他廝拚,除了送掉自己性命,更無別樣結果,丁大哥和凌小姐合葬的心願,仍是不能達成,我如何對得起他? 這時兩人之間隔了一道照壁,除了雨聲淅瀝,更無別樣聲息。 狄雲知道只要自己呼吸之聲稍重,立時便送了性命,只有將氣息收得極為微細,緩緩吸進,緩緩呼出,腦海中卻飛快的轉著念頭:「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明了。這惡僧見到丁大哥的屍體,必定大加糟蹋,以洩胸中惡氣,那便如何是好?」他腦子本就算不得靈活,而要設法在寶象手下保全丁典的屍體,原是一個極大的難題。縱然是十分機智聰明之人,也未必便有妙策。 他苦苦思索半天,當真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半點主意。他心中焦急萬分,自怨自艾:「狄雲啊狄雲,你這笨傢伙,自然是想不出主意。換了別個聰明能幹之人,怎會如你這般無用。」惶急之下,伸手抓著頭髮,用力一扯,登時便扯下了六七根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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