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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回 華拳掌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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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不及解釋,抱著她躍過池水,正要覓路奔出,忽聽得身後衣襟帶風,兩個人奔了過來,喝道:「什麼人?」胡斐向前疾奔,那兩人也提氣急追。胡斐跑得正快,鬥然間收住腳步。那兩人沒料到他會忽地停步,一沖便過了他的身前。胡斐竄起半空,雙腿齊飛,兩隻腳的足尖分別踢中了兩人背心的「神堂穴」。那兩人哼都沒哼一聲,撲地便倒。看這兩人身上的服色,正是守在水閣外的府中衛士。 胡斐心想這麼一來,形跡已露,顧不到再行掩飾行藏,向府門外直沖出去。但聽得府中傳呼之聲此伏彼起,眾衛士大叫:「有刺客,有刺客!」他進來之時沿路留心,認明途徑,當下仍從鵝卵石的花徑奔向小門,翻過粉牆,幸好那輛馬車還候在門外。他將馬一鳳先放入車中,喝道:「回去。」那車夫已聽到府中吵嚷,見胡斐神色有異,待要問個明白,胡斐砰的一掌,將他從座位上擊了下來。 便在此時,府中已有四五名衛士追到,胡斐提起韁繩,得兒一聲,趕車便跑。那些衛士追了十餘丈沒追上,紛紛叫道:「帶馬,帶馬。」胡斐催馬疾馳,奔出里許,但聽得馬蹄聲急促,二十餘騎馬先後追來。這些追兵騎的都是好馬,越追越近。胡斐暗暗焦急:「這是天子腳底下的京城,可不比尋常,再一鬧便有巡城兵馬出動圍捕,縱使我能脫身,馬姑娘卻如何能救?」 黑暗之中,見追來的人手中都拿著火把。車中馬一鳳初時尚有呻吟之聲,這時卻已沒了聲息,胡斐好生記掛,問道:「馬姑娘,肚痛好些了麼?」連問數聲,馬一鳳均沒回答。一回頭,只見火炬照耀,追兵又近了些。忽聽得颼的一聲響,有人擲了一枚飛蝗石過來,要打胡斐的後心。胡斐左手一抄接住,回手擲去,但聽得一人「啊喲」一聲呼叫,摔下馬來。 這一下倒將胡斐提醒了,最好是發暗器以退追兵,可是身邊並沒攜帶暗器,追來的福府衛士又學了乖,不再用暗器射他。胡斐好生焦急:「回到宣武門外路程尚遠,半夜裏一干人如此大呼小叫,如何不驚動官兵?」情急智生,忽然想起懷中的蓋碗,隔著那張椅披一捏,將蓋碗捏成了碎片,留下碗底,其餘的碎片都取在手中,火把照耀下瞧得分明,左手連揚,瓷片一塊塊飛出,八塊碎瓷片,一共打中了五名衛士的穴道,其餘三名衛士武功較高,舉兵刃將瓷片砸開。這麼一來,眾衛士既要救護同伴,又懼怕胡斐暗器厲害,便不敢太過逼近。 胡斐透了一口長氣,伸手到車中一探馬一鳳的鼻息,幸喜尚有呼吸,只聽得她低聲呻吟一聲,臉頰上卻是甚為冰冷,眼見離住所已不在遠,當下馬鞭連催,馳到一條岔路之上。他住所在東,胡斐卻將馬車趕著向西,轉過一個彎,立時抱起馬一鳳,揮馬鞭連抽數鞭,身子離車縱起,伏在一間屋上。只見馬車向西直馳,眾衛士一路追了下去。 胡斐待眾人走遠,這才從屋頂回入自己宅中,剛越過圍牆,只聽程靈素道:「大哥,你回來了!是有人追你麼?」胡斐道:「馬姑娘中了劇毒,快給瞧瞧。」他抱著馬一鳳,搶先進了廳中。程靈素點起蠟燭,見馬一鳳臉上灰撲撲的全無血色,再捏了捏她的手指,見陷下之後不再彈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中的什麼毒?」 胡斐從懷中取出那只蓋碗的碗底,道:「在參湯中下的毒,這是盛過參湯的碗。」程靈素拿到鼻邊,嗅了一下,她是下毒的大行家,如何不知?說道:「好厲害,是鶴頂紅。」胡斐道:「能救不能?」程靈素不答,探了探馬一鳳的心跳,說道:「若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也不能有這種珍貴的毒藥。」 胡斐恨恨的道:「不錯,下毒的乃是相國夫人,兵部尚書的母親。」程靈素道:「啊,咱們這一行人中,竟出了如此富貴的人物。」胡斐見她不動聲色,似乎馬一鳳中毒雖深,尚有可救,心下稍寬。程靈素翻開馬一鳳的眼皮瞧了瞧,突然低聲「啊」的一呼。胡斐忙問:「怎麼?」程靈素道:「參湯中除了鶴頂紅,還有番木鼈。」 胡斐不敢問「還有救沒有?」卻問:「怎生救法?」程靈素皺眉道:「兩樣毒藥夾攻,這一來便大費手腳。」返身入室,從藥箱中取出兩顆白色藥丸,給馬一鳳服下,說道:「須得找個清靜的密室,用金針刺她十三處穴道,解藥從穴道中送入體內,倘若馬上施針,定可解救。只是十二個時辰之內,不得移動她身子。」 胡斐道:「福康安的衛士轉眼便會尋來,不能在此處施針。咱們到鄉下找個荒僻所在。」程靈素道:「那便得趕快動身,那兩粒藥丸只能延得她一個時辰的性命。」說著歎了口氣,又道:「我這位同行相國夫人心腸雖毒,下毒的手段卻低。這兩樣毒藥混用,又和在參湯之中,毒性發作便慢了,否則馬姑娘這時哪裏還有命在?」胡斐匆匆忙忙的收拾物件,說道:「當今之世,還有誰能勝過咱們毒手藥王的神技?」 程靈素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忽聽得馬蹄聲自遠而近,奔到了宅外。胡斐抽出單刀,說道:「說不得,只好廝殺一場。」心中暗自焦急:「敵人定然愈殺愈多,危急中我只能顧了二妹,可救不得馬姑娘。」程靈素道:「京師之中,只怕動不得蠻。大哥,你把桌子椅子堆得高高的,搭一個高臺。」 胡斐不明其意,但想她智計多端,這時情勢急迫,不及細問,於是依言將桌子椅子都疊了起來。程靈素指著窗外那株大樹,說道:「你帶馬姑娘上樹去。」胡斐還刀入鞘,抱著馬一鳳,走到窗外的樹下,縱身躍上樹幹,將馬一鳳藏在枝葉掩映的暗處。但聽得腳步聲響,數名衛士越牆而入,漸漸走近,又聽得那姓王的管家出去查問,眾衛士粗聲呼叱。 程靈素吹熄燭火,另行取出一枚蠟燭,點燃了插在燭臺之上,關上了窗子,這才帶上門走出,躍上樹幹,坐在胡斐身旁。胡斐低聲道:「共有十七個!」程靈素道:「藥力夠用!」胡斐這時已知那蠟燭的煙焰中有毒。只聽得眾衛士四下搜查,其中有一人的口音正是殷仲翔。眾衛士忌憚胡斐了得,又道袁紫衣仍在宅中,不敢到處亂闖,也不敢落單,三個一群、四個一隊的搜來。 程靈素將一塊石塊遞給胡斐,低聲道:「將桌椅打下來!」胡斐笑道:「妙計!」石塊飛入,擊在中間的一張桌子上。那桌椅堆成的高臺登時倒塌,砰嘭之聲,響成一片。眾衛士叫道:「在這裏,在這裏!」大夥倚仗人多,爭先恐後的一擁入廳,只見廳上桌椅亂成一團,便似有人曾經在此激烈鬥毆,但不見半個人影。眾人正錯愕間,突然頭腦暈眩,立足不定,一齊摔倒。 程靈素悄步入廳,吹滅燭火,將蠟燭收入懷中,向胡斐招手道:「快走吧!」胡斐負起馬一鳳,越牆而出,只轉出一個胡同,不由得叫一聲苦,但見前面街頭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一隊官兵正在巡查。胡斐忙折向南行,走不到半里,又見一隊官兵迎面巡來。他心想:「福大帥府有刺客之事,想來已傳遍九城,這時到處巡查嚴密,要混到郊外荒僻的處所,倒是著實不易。」但聽得背後人聲喧嘩,又是一隊官兵。胡斐見前後有敵,無地可退,向程靈素打個手勢,縱身越牆,翻進身旁的一所宅子。程靈素跟著跳了進來。 落腳處甚是柔軟,卻是一片草地,眼前燈火明亮,人頭湧湧。胡斐和程靈素都吃了一驚:「料不到此間亦有官兵。」聽得牆外腳步聲響,兩隊官兵聚在一起,在勢已不能再躍出牆去,只見左首有一座花叢遮掩的假山,胡斐負著馬一鳳,便往假山後一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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