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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回 毒手藥王(1)


  鐘兆文和胡斐問明去洞庭湖的途徑,沿路不敢有絲毫耽擱,不住的縱騎疾馳。

  兩人都知苗人鳳這次受毒不輕,單單聽了那「斷腸草」三字,便知是厲害之極的毒藥,眼睛又是人身最嬌嫩柔軟的器官,縱然請得名醫,時候一長,也必無救,因此早治得一刻便好一刻。兩人除了讓坐騎喝水吃草之外,連尖也不打,隨便在市鎮上的店鋪中買些饅頭點心,便在馬背上胡亂吃了充饑。

  一口氣馳了六十餘里,鐘胡兩人武功精湛,雖然兩日兩晚沒睡,儘自支持得住,但兩匹牲口卻已腳步踉蹌,再跑下去,非在道上倒斃不可。鐘兆文道:「小兄弟,咱們只好讓牲口歇一會兒。」胡斐應道:「是!」心道:「倘若我胯下騎的是袁姑娘那一匹白馬,此刻早已到了洞庭湖畔了。」一想到袁紫衣,不自禁探手入懷,撫摸了一下她所留下的那只玉鳳,觸手生溫,心中也是一陣溫暖。

  兩人下馬坐在道旁一株大柳樹下,讓馬匹吃草休息。鐘兆文一聲不響,呆呆出神,眉頭始終皺起,顯是遇上了極大的難題。胡斐知道此行殊無把握,問道:「鐘二爺,那毒手藥王到底是怎生的人物?」鐘兆文不答,似乎沒聽見他的說話,過了半晌,突然驚覺,道:「啊,你剛才說什麼!」

  胡斐見他心不在焉,知他是掛念苗人鳳的病況,暗想此人雖然容貌醜陋,難為他義氣深重,本來與苗人鳳結下了梁子,這時竟不辭煩勞的為他奔波,想到此處,不禁脫口而出:「鐘二爺,昨天多有得罪,真是慚愧得緊。晚輩要是早知三位如此仗義,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

  鐘兆文咧開闊嘴,哈哈一笑,道:「那算得什麼?苗大俠是響噹噹的好漢,咱三兄弟倘若見危不救,那還是人麼?小兄弟你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咱們和苗大俠雖沒交情,尚有一面之緣,你跟他見都沒見過呢!」其實數年之前,胡斐在商家堡中曾見過苗人鳳一面,只不過胡斐雖然知道,苗人鳳卻絲毫沒將那個黃黃瘦瘦的小廝放在心上。更早些時候,在十八年之前,胡斐生下還只一天,苗人鳳在河北滄州的小客店中也曾見過他,這件事苗人鳳知道,胡斐可不知道。

  但苗人鳳哪裏會知道:十八年前那個初生嬰兒,便是今日這個不識面的少年英雄?

  鐘兆文又問道:「你剛才問我什麼?」胡斐道:「我問你那毒手藥王是怎麼樣的人物?」鐘兆文搖頭道:「我不知道。」胡斐奇道:「你不知道?」鐘兆文道:「我江湖上的朋友不算少了,但誰也不知毒手藥王到底是怎樣的人物。」胡斐好生納悶,心想:「我只道你必定知曉此人的底細,否則也可向那張飛雄打聽個明白。」鐘兆文似乎知道他心意,說道:「便是那張飛雄,也未必便知。不,他一定不會知道的。」胡斐「啊」了一聲,不再接口。

  鐘兆文道:「大家只知道,這人住在洞庭湖畔的白馬寺。」胡斐道:「白馬寺?他住在廟裏麼?」鐘兆文道:「不,白馬寺是一個市鎮的名字。」胡斐道:「想是他深居簡出,從來沒人見過他。」鐘兆文又搖頭,說道:「不,有很多人見過他。正因為有人見過,所以誰也不知他是怎麼樣的人物,不知他是胖還是瘦,是俊是醜,是姓張還是姓李。」

  胡斐越弄越是胡塗,心想既然有很多人見了他,便說姓名不知,怎會胖瘦俊醜也不知道?

  鐘兆文道:「有人說毒手藥王是個相貌清雅的書生,高高瘦瘦,似乎是一個秀才相公。有些人卻說親眼瞧見毒手藥王是個滿臉橫肉的矮胖子,就像是個殺豬的屠夫。又有人說,這藥王是個老和尚,老得快一百歲了。」他頓了一頓,說道:「還有人說,這藥王竟然是個女人,是個跛腳駝背的女人。」

  胡斐滿臉迷惘,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鐘兆文接著道:「這人既然號稱藥王,怎麼會是女人?但說這話的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德高望重,素來不打謊語,不由得人不信。再說,那些說他是書生、是屠夫、是和尚的人,也決不是信口雌黃之輩,個個言之鑿鑿。你說奇不奇怪?」

  胡斐當離開苗家之時,滿懷信心,只覺天下無難事,只要找得到那人,好歹也要請了他來治傷,至不濟也能討得解藥,此時聽鐘兆文這麼一說,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是怎麼樣一個人也無法知道,卻又找誰去?轉念一想,說道:「是了!這個人一定擅于化裝易容之術,忽男忽女,忽俊忽醜,叫人認不出他的真面目來。」

  鐘兆文道:「江湖上的朋友大家也都這麼說,想來他用毒天下無雙,害得人多,結仇太廣,因此躲躲閃閃,叫人沒法找他報仇。但奇怪的是,他住在洞庭湖畔的白馬寺,卻又不是十分偏僻之處,如要尋上門去,也算不得怎麼為難。」

  胡斐道:「這人用毒藥害死過不少人麼?」鐘兆文悠然出神,道:「那是沒法計算的了。不過喪在他手下的人,大都自有取死之道,不是作惡多端的飛賊大盜,便是仗勢橫行的土豪劣紳,倒沒聽說有哪一個俠義道死在他的手下。但因為他名聲太響,有些人中毒而死,只要毒性猛烈,死得奇怪,這筆賬便都算在他頭上,其實大半未必便是他害的。有時候兩個人一南一北,相隔幾千里,同時中毒暴斃,於是雲南的人說毒手藥王到了雲南,遼東的人卻說藥王到了遼東。一個人名頭大了,什麼好事壞事都推在他身上。這麼一宣揚,這個人更是奇上加奇了。最近已許久沒聽人提到『毒手藥王』四字,想不到苗大俠的中毒竟會和他有關。唉,既是藥王用的藥,只怕……只怕……」說到這裏,更是不住搖頭。

  胡斐心想此事果然極難,他雖多智計,卻也不知如何是好。鐘兆文站起身來,道:「咱們走吧!小兄弟,有一件事你千萬記住,一到了白馬寺,在離藥王莊三十里之內,可千萬不能喝一口水,不能吃一口東西,不論饑渴得怎麼厲害,總之是不能讓一物進口。」

  胡斐見他說得鄭重,當即答應,心中猛地想起,當他陪著自己離開苗家之時,鐘兆英和鐘兆能臉上都是不但擔憂,簡直還大有懼色,想來那藥王名震江湖,誰都怕他三分,那麼鐘兆文此行,擔的風險可真不小,自己不知厲害,真把天下事瞧得太過輕易了。

  他過去牽了馬匹,說道:「咱們不過是邀他治病,或是討一份解藥,對他又並無惡意。他最多不肯,那也罷了,何必要害咱們性命?」鐘兆文道:「小兄弟,你年紀還輕,不知江湖上人心的險詐。你對他雖無惡意,但他跟你素不相識,怎麼信得你過?眼前便是一個例子,劉鶴真對苗大俠絕無歹意,何以卻弄瞎了他的眼睛?」胡斐默然。鐘兆文又道:「何況這毒手藥王仇家遍天下,許多跟他毫沒干係的毒殺也都算在他的賬上。焉知你不是他仇家的子弟?此人生性多疑,出手狠毒,否則『藥王』之上,何以要加上『毒手』兩字?難道這四個字驚心動魄的外號,是輕易得來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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