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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第九十九回 雷震電閃

  又過數日,已是四月中旬,天氣漸熱,離端陽節也是一天近似一天。無忌心想:「憑著我在香積廚下幹這粗活,終難探知義父的所在,今晚須得冒險往各處查察。」他知道自己武功雖較少林寺中每一人都高,但寺中高手如雲,倘是單憑一人之力,明搶硬奪,定然救不出謝遜,只有暗中下手,方能救人出險。這日晚上無忌睡到三更時分,悄悄出來,縱身上了屋頂,躲在屋脊之後,身形甫定,便見兩條人影自南而北,輕飄飄的掠過,僧袍鼓風,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

  無忌待那二僧過去,向前縱了數丈,但聽得瓦面上腳步聲響。又有二僧縱躍而過,但見此來彼去,穿梭相似,顯是少林寺知道這幾日中將有不少武林高手前來探寺,是以巡查之嚴,恐怕皇宮內院也有所不及。無忌見了這等情景?知道若再前往,定然被人識破,只得廢然而返。

  挨過三日,這一晚雷聲大作,突然間下起傾盆大雨來。無忌大喜,暗道:「天助我也。」但見那雨越下越大,四下裏一片漆黑,無忌閃身走向前殿,心想:「羅漢堂、達摩堂、藏經閣、方丈精舍四處,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將過去。」只是少林寺中屋宇重重,摸不到何處是羅漢堂、何處是藏經閣。他躲躲閃閃的信步而行,來到一道長廊,突覺這條長廊依稀相識,記起幼時隨太師父來少林寺求「少林九陽功」,曾到過這條廊上,由此而左,通向成崑所居的小室。他微一沉吟,心道:「且探探這惡賊去,或者從他身上,能尋到義父的所在。」當下追憶舊日走過的路途,沿著一條鵝卵石舖的小徑,穿過一片竹林,果然到了成崑所居的小室之外。無忌心中砰砰跳動,深知成崑武功深湛,陰險奸猾,若是發現了他的蹤跡,後果如何,實是難以逆料。這時他全身早已濕透,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手上,一滴滴的反彈出去,他一個箭步,欺到小舍的窗下,只聽得裏面有人正在說話。無忌只聽得幾個字,便知是方丈空聞大師的聲音。

  只聽他說道:「為了這金毛獅王,一月來少林派已殺了二十三人,多造殺孽,實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明左使楊逍、右使范遙,白眉鷹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韋一笑,先後遣使來寺,求我放了謝遜……」無忌聽到此處,心下大是喜慰,暗道:「我外公和楊左使等也已得訊息,原來曾派託人來過。」只聽空聞續道:「本寺雖加推托,但明教豈肯就此罷休,他張教主武功出神入化,始終不見現身,只怕暗中更有圖謀。我和空智師弟蒙他相救,欠過人家的恩情,若是他親自來求,我等如何對答?今日三位師叔細細盤問謝遜殺害空見師兄的詳情,謝遜始終閉自不答。此事當真難處,師弟師侄,你二位有何高見?」只聽一個蒼老陰沉的聲音輕輕咳嗽一聲,正是改名圓真的成崑,他說道:「方丈師叔忒也多慮,謝遜由三位太師叔看守,那是萬無一失的了。英雄大會關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興衰榮辱,魔教的一些小恩小怨,方丈師叔不必掛懷。何況此事是魔教暗中勾結朝廷,來和六大門派為難,方丈師叔難道不知麼?」

  空聞奇道:「怎地是明教勾結朝廷?」圓真道:「明教張教主本要和蛾嵋派掌門人周姑娘結親,成婚之日,汝陽王的郡主娘娘突然攜同那姓張的小子出走,此事轟傳江湖,方丈師叔必有所聞。」空聞道:「不錯,聽說有這一回事。」圓真道:「那郡主娘娘手下,有一個得力部屬,叫做苦頭陀,兩位師叔在萬法寺中想必會過。」空智憶及此事,猶有餘憤,說道:「哼,此間大事一了,我倒接再上大都,找這頭陀會會。」圓真道:「兩位師叔可知這頭陀是誰?」

  空智道:「這苦頭陀所知甚博,似乎各家各派的武功均有涉獵,卻看不出他的門道來。」圓真道:「苦頭陀便是魔教的光明右使范遙。」空聞和空智齊聲驚道:「此話當真?」圓真道:「圓真焉敢欺瞞師叔?屆時他若膽敢前來本寺,兩位師叔一見便知。」空智沉吟道:「如此說來,張無忌和那郡主確是暗中勾結,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門派中的首領人物,再中張無忌賣好救人。」圓真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空聞卻道:「我見那張教主忠厚俠義,似乎不是這等樣人,咱們可不能怪錯了好人。」圓真道:「方丈師叔明鑒,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謝遜是張無忌的義父,魔教自會不顧一切的圖謀相救。到得屠獅大會之中,一切自有分曉。」接著三人商議如何接待賓客、如何抵擋敵人劫奪謝遜,又盤算各門派中有那些好手。無忌聽著三人商議,圓真和空智力圖挑動各派互鬥,待得數敗俱傷之後,少林派再出面收卞莊刺虎之利,壓服各派,名正言順的掌管屠龍刀,殺了謝遜祭奠空見。空閒則力持鄭重,似乎對明教不敢輕侮。

  空智道:「第一要緊之事,說來說去,還是如何迫使謝遜在端陽節前吐露屠龍刀所在,否則這次屠獅大會變得無聲無息,反而折了本派的威望。」空聞道:「師弟所言極是。咱們須得在會中揚刀立威,說道這武林至尊的屠龍寶刀已歸本派掌管,那時本派號令天下,那就莫敢不從了。」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圓真,你再設法去跟謝遜談談,勸他交出寶刀,咱們便饒他一命。」圓真道:「是!謹遵兩位師叔吩咐,包在圓真身上,端陽大會之前,定能取得寶刀。」腳步之聲輕響,圓真走了出來。

  無忌心下大喜,但知這三位少林僧武功高極,只要稍有響動,立時便被查覺,若是三人一齊出手,自己只怕難以取勝,最多不過是自謀脫身,要救義父卻是千難萬難了。當下屏息不動,見圓真瘦長的身形向北首走去,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急雨打在傘上,淅瀝作響。無忌待他走出十餘丈,這才輕輕向前移步。跟隨其後。大雨之下,寺頂和各處的巡查都鬆了許多,無忌以牆角、樹幹為掩蔽,一路追躡,雨聲既大,他輕功又強,幸喜無人發覺。只見圓真躍過寺後圍牆,逕向北去。無忌心想:「原來義父被囚在寺外,難怪寺中不著絲毫跡,始終探聽不到頭緒。」他不敢公然躍牆而出,將身子貼在牆邊,慢慢遊了上去,到得牆頂,等牆外巡查的僧人走過,這才躍下。一條條雨線之中,但見圓真的傘頂已在百丈之外,折而向左,走向一座小小的山峰,跟著便迅速異常的攀上峰去。

  圓真是謝遜之師,此時已是個七十餘歲的老人,但身手仍是矯捷無比,只見他上山時雨傘決不晃動,卻是冉冉上昇,宛如有人用長索將他吊上山去一般。無忌快步走近,到了山腳之下,正要跟著上峰,忽見山道旁樹叢中白光一閃,有人執著兵刃埋伏。無忌急忙停步,只過得片刻,見樹叢中先後竄出四人,三前一後,齊向峰頂奔去。無忌見那山峰上唯有幾株蒼松,並無房屋,不知謝遜被囚在何處,見四下更無旁人,當下展開輕功,跟著上峰,前面這四人的輕功大是不弱,當真登高山如履平地,但無忌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追到離那四人只不過二十來丈。黑暗之中,只依稀看得出其中一個是女子,三個男子身穿俗家裝束,顯然並非少林寺中僧人。無忌尋思:「這四人多半也是來向我義父為雖的了,讓他們先和圓真鬥一個你死我活。我且不忙插手。」將到峰頂,那四人奔得更加快了,無忌突然認出了其中二人身形:「啊,那是崑崙派的何太沖和班淑嫻夫婦。」

  猛聽得圓真一聲長嘯,倏地轉過身來,疾衝下山,原來他早已察覺到身後有人。無忌應變快極,黑暗中一見他轉身下山,立時隱入道旁草叢,伏地爬行,向左移了數十丈,只聽得兵刃相交,鏗然聲響,圓真已和來人動上了手。從那兵刃撞擊的聲音中聽來,乃是二人對付圓真一人。無忌心下一動:「尚有二人不上前圍攻,那是向峰頂找我義父去了。」當下從亂草叢中急攀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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