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倚天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
二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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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杖客聽了這幾句話,一怔之下,隨即微笑,心想你這頭陀幹這等事來脅迫於我,原來是為救你的老情人和親生女兒,那倒也是人情之常,此事雖然擔些風險,但換到個絕色佳人,確也值得。也見苦頭陀有求於己,登時便放寬了,笑道:「那麼將王爺的愛姬劫到此處,也是出於苦大師的手筆了?」苦頭陀道:「投我以解藥,報之以韓姬,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鹿杖客大喜,只是深恐室外有人,不敢縱聲大笑,突然間一轉念,又問:「然則我師弟何以會中十香軟筋散之毒?這毒藥你從何處得來?」苦頭陀道:「那還不容易?這毒藥由令師弟看管,他是好酒貪杯之人,飲到酣處,苦頭陀難道會偷他不到手麼?」 鹿杖客再無疑惑,說道:「好!苦大師,兄弟結交了你這個朋友,我決不賣你,盼你別再令我上這種惡當。」苦頭陀指著韓姬笑道:「下次如再有這種香艷的惡當,請鹿杖先生也安排個圈套,給苦頭陀鑽鑽,老衲欣然領受。」兩人相對一笑,心中卻各自想著別的主意。鹿杖客在暗暗盤算,如何安置好韓姬之後,要出其不意的弄死這個惡頭陀。 苦頭陀心知鹿杖客雖是暫受自己脅迫,但玄冥二老是何等的身份,吃了這個大虧豈肯就此罷休,只要他一安頓韓姬,解開鶴筆翁的穴道,立時便會找自己動手,但那時六派高手已經救出,自己早拍拍屁股走路了。范遙見鹿杖客遲遲不將解藥取出,心想我若催他,他反為刁難,於是慢吞吞的坐了下來,說道:「鹿兄何不解開韓姬的穴道,大家一起來喝幾杯?燈下看來人,這等艷福幾生才修得到啊!」鹿杖客情知這萬法寺中人來人往,韓姬在此多耽一刻,便多一分危險,當下取過鹿角杖,旋下了其中一根鹿角,取過一隻杯子,倒了些粉末在杯,說道:「苦大師,你神機妙算,兄弟甘拜下風,解藥在此,便請取去。」苦頭陀搖頭道:「這麼一點兒藥末,管得什麼用。」鹿杖客道:「別說要救兩人,便是六七個人也足夠了。」苦頭陀道:「你何必小氣,便多賜一些又何妨?老實說,閣下足智多謀,老頭陀深怕上了你的當。」鹿杖客見他多要解藥,突然心中起疑,說道:「苦大師,你要相救的,莫非不單是滅絕師太和令愛兩人?」 苦頭陀正要飾詞解釋,忽聽得院子中腳步聲響,有七八人奔了進來,只聽一人說道:「腳印到了此處,難道韓姬竟到了萬法寺中?」鹿杖客臉上變色,一把將盛著解藥的杯子揣在懷中,只道苦頭陀在外伏下人手,一等取到解藥,便即出賣自己。苦頭陀搖了搖首,叫他且莫驚慌,取過一條單被,罩在韓姬身上,連頭蒙住,又放下帳子,只聽得院子中一人說道:「鹿先生在家麼?」苦頭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說自己是啞子,叫鹿杖客出聲答應。鹿杖客朗聲道:「什麼事?」那人道:「王府裏有一位姬人被歹徒所劫,瞧那歹徒的足印,卻是到萬法寺來。」鹿杖客向苦頭陀怒視一眼,意思是說:若非你故意栽贓,依你的身手,豈能留下足跡?苦頭陀裂嘴一笑,做個手勢,叫他打發那人,心中卻想:「韋蝠王栽贓栽得十分到家,把足印從王府引到了這裏。」 鹿杖客冷笑道:「你們還不分頭去找,在這裏嚷嚷的幹什麼?」他武功地位,人人對之極是忌憚,那人唯唯答應,不敢再說什麼,立時分派人手,在附近搜查。鹿杖客知道這一來,萬法寺四下都有人嚴加追索,雖然料想他們還不敢查到自己房裏來,但要帶韓姬出去藏在別處,卻是無法辦到了,不由得皺起眉頭,狠狠的瞪著苦頭陀。范遙心念一動,低聲道:「鹿兄,萬法寺中有個好去處,大可暫且收藏你這位愛寵,過得一天半日,外面查得鬆了,再帶出去不遲。」鹿杖客怒道:「除非藏在你的房裏。」范遙笑道:「這等美人藏在我的房中,老頭陀未必不動心,鹿兄不呷醋麼?」鹿杖客問道:「那麼你說是什麼地方?」范遙一指窗外的塔尖,微微一笑。 鹿杖客聰明機警,一點便透,大拇指一翹,說道:「好主意!」要知那寶塔是監禁六大派高手的所在,看守的總管,便是鹿杖客的大弟子游龍子。旁人什麼地方都可疑心,決不會疑心王爺愛姬竟會劫到最是戒備森嚴的重獄之中。苦頭陀低聲道:「此刻院子中沒人,事不宜遲,立即動身。」將床上那單被四角提起,便將韓姬裹在其中,成為一個大包袱,右手提著,交給鹿杖客。 鹿杖客心想你別要又讓我上當,我肯負韓姬出去,你聲張起來,那時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可說的,不禁臉色微變,竟不伸手去接。苦頭陀知道他的心意,說道:「為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苦頭陀再替你做一次護花使者,又有何妨?誰叫我有事求你呢。」說著負起包袱,推門而出,低聲道:「你先走把風,有人阻攔查問,殺了便是。」 鹿杖客斜身閃出,卻不將背脊對正苦頭陀,生怕他在後偷襲。苦頭陀反手掩上了門,佝僂著身子,負了韓姬,逕往寶塔。此時已是戍末,除了塔外的守衛武士,再無旁人走動。那些武士見到鹿杖客,一齊躬身行禮,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未到塔前,游龍子得屬下報知,遠遠已迎了出來,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今日興緻好,到塔上坐坐麼?」鹿杖客點了點頭,和苦頭陀正要邁步進塔去,忽然塔門開處,走出一個人來,卻是趙明。鹿杖客作賊心虛,大吃一驚,沒料到郡主竟在塔內,三人一齊上前參見。趙明向游龍子笑道:「你師父真收得個好徒兒,只管去迎接師父,就不顧得來接我了。」游龍子躬身道:「小人不知郡主駕到,請恕失迎之罪。」趙明笑道:「你安排得很是週到,明教想來救人,只怕沒麼容易。」原來昨晚張無忌這麼一鬧,趙明卻不知明教只來了三人,只怕他們大舉來襲,因此親到寶塔上巡視一周。見塔上戒備周密,每一層均有兩位高手把守,很是放心。她向苦頭陀微微一笑,說道:「苦大師,我正在找你。」苦頭陀點了點頭。絲毫不動聲色。趙明道:「請你陪我到一個地方去一下。」苦頭陀心中暗暗叫苦:「好容易將鹿杖客騙進了寶塔,只待下手奪到他的解藥,大功便即告成,那知這小丫頭卻在這時候來叫我。」要想找什麼藉口不去,倉卒之間無善策,何況他是假啞巴,想要推托,苦於無法說話,情急智生,心想:「且由這鹿杖客去想法子。」當下提起手中包袱,向鹿杖客晃了一晃。 鹿杖客大吃一驚,肚裏暗罵苦頭陀害人不淺。趙明道:「鹿先生,苦大師這包裹袋著什麼?」鹿杖客道:「嗯,嗯,是苦大師的舖蓋。」趙明奇道:「舖蓋?苦大師揹著舖蓋幹什麼?」她噗哧一笑,說道:「苦大師嫌我太蠢,不肯收這個弟子,自己捲舖蓋不幹了麼?」苦頭陀搖了搖頭,右手伸起來亂打了幾個手勢,心想:「一切由鹿杖客去想法子撒謊,我做啞巴自有做啞巴的好處。」趙明看不懂他的手勢,只有眼望鹿杖客,等他解釋。 鹿杖客靈機一動,已有了主意,說道:「是這樣的,昨晚魔教的幾個魔頭這麼來一鬧,屬下生怕他們其志不小……這個,說不定要到高塔中來救人。因此屬下和苦大師決定住到高塔中來,親自把守,以免誤了郡主的大事。這舖蓋是苦大師的棉被。」趙明大悅,笑道:「我原想請鹿先生和鶴先生來親自鎮守,只是覺得過於勞動大駕,不好意思開口。難得鹿鶴兩位肯分我之憂,那是再好沒有了。苦大師,有鹿先生在這裏把守,諒那些魔頭也討不了好去,你跟我去吧。」說著伸手握住了苦頭陀的手掌。苦頭陀無可奈何,心想此刻若是揭破鹿杖客的瘡疤,一來於事無補,二來韓姬明明負在自己背上,未必能使趙明相信,只得將那個大包袱交了給鹿杖客。鹿杖客伸手接過,道:「苦大師,我在塔上等你。」游龍子道:「師傅,讓弟子來拿舖蓋吧。」鹿杖客笑道:「不用!是苦大師的東西,為師的要討好他,親自給他揹舖蓋捲兒。」苦頭陀心中暗罵,伸手在包袱外一拍,正好打在韓姬的屁股上,好在她已被點中了穴道,這一聲驚呼沒能叫出聲來,但鹿杖客已是嚇得臉上變色,不敢再多逗留,向趙明一躬身,便即負了韓姬入塔。他心早已打定主意,一進塔內,立時便將一條棉被換入包袱之中,倘若苦頭陀向趙明告密,他便來個死不認帳。苦頭陀被趙明牽著手,一直走出萬法寺,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奇怪,不知她要帶自己到那裏去。趙明拉上斗蓬上的風帽,罩住了一頭秀髮,悄聲道:「苦大師,咱們去瞧張無忌那小子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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