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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第七十三回 妙盜解藥

  范遙道:「不是虧心事,可以將它做成虧心事。此事要偏勞韋兄了,你施展高來高去的輕功本領,將汝陽王的愛姬劫來,放在鹿杖客的床上。這老兒十之七八,定會按捺不住,胡天胡帝。就算他真是識得大體,能夠臨崖勒馬,我也會闖進他房去,教他百口莫辯,水洗不得乾淨,只好乖乖的將解藥雙手奉上。」楊逍和韋一笑同時拍手笑道:「這個栽贓的法兒,大是高。憑他鹿杖客奸似鬼,也要鬧個灰頭土臉。」張無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自己所領的這批邪魔外道,行事之奸詐陰毒,和趙明手下那批人物並無什麼不同,只是一者為善,一者為惡,這中間就大有區別,以陰毒的法兒去對付陰毒之人,可說以毒攻毒。他想到這裏,當下便即釋然,微笑道:「只可惜累了汝陽王的愛姬。」范遙笑道:「我早些闖進房去,不讓鹿杖客佔了便宜,也就是了。」

  當下四人詳細商議,奪得解藥之後,由范遙送入高塔,分給少林、武當各派高手服下。張無忌和韋一笑則在外接應,一見范遙在萬法寺中放起煙火,便即寺外四處民房放火,群俠便可乘亂逃出。楊逍事先買定馬匹、備就車輛,候在西城門外,群俠出城後分乘車馬,到昌平會合。張無忌對焚燒民房一節,覺得未免累及無辜。楊逍道:「教主,世事往往難以兩全。咱們救出群俠,日後如能驅走韃子,那是為天下千萬蒼生造福,今日害得幾百家人家,那也說不得了。」

  四人計議已定,分頭入城幹事。楊逍自去騾馬市收買坐騎。張無忌則配了一服麻藥,命韋一笑拿去交給范遙,為了掩飾藥性,他特地加了三種香料,和在酒中之後,上口時更是醇美馥郁。韋一笑卻在市上買了一個大布袋,只等天黑,便去汝陽王府夜劫王姬。

  玄冥二老、范遙等為了看守六大派高手,都就近住在萬法寺中,趙明則仍住王府,只有晚間要學練武藝,才乘車來寺。范遙回到自己居室,想起二十餘年來明教四分五裂,今日中興有望,也不枉了自己吃了這許多苦頭,心下甚是欣慰。他住在西廂,玄冥二老卻住在後院的寶相精舍。他平時為了忌憚二人精明了得,生恐露出馬腳,極少和他二人接交,因此居室也是離得遠遠地,這時想邀鶴筆翁飲酒,如何不著形跡,倒不是一件易事。眼望後院,只見夕陽西斜,那七歲寶塔下半截已照不到太陽,塔頂琉璃瓦上的日光也漸漸淡了下去。他一時不得主意,負著雙手,慢慢踱步到後院中去,突然之間,鼻中聞到一股肉香。這肉香從寶相精舍對面的一間廂房中透出,那是神箭八雄中孫三毀和李四摧四人所住。范遙心念一動,走到廂房之前,伸手推開房門,那肉香更是撲鼻衝到,只見李四摧蹲在地下,對著一個紅泥火爐不住搧火,火爐上放著一隻大瓦罐,炭火燒得正旺,肉香陣陣從瓦罐中噴出。孫三毀則在擺設碗筷,顯然哥兒倆要大快朵頤。

  兩人見苦頭陀推門進來,微微一怔,見他神色木然,不禁暗暗叫苦。原來兩人適才在街上打了一頭大黃狗,割了四條狗腿,悄悄在房中烹煮,那萬法寺是和尚廟,在廟中烹狗而食,實在不妙,旁人見到那也罷了,這苦頭陀卻是佛門子弟,莫要惹得他生起氣來,打上一頓,苦頭陀武功甚高,哥兒倆萬萬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自己做錯了事,給他打了也是活該。心下正自惴惴,只見苦頭陀走到火爐邊,揭開罐蓋,瞧了一瞧,深深吸一口氣,似乎說:「好香,好香!」突然間伸手入罐,也不理湯水煮得正滾,撈起一塊狗腿肉,張口便咬,大爵起來,片刻間將一塊狗肉吃得乾乾淨淨,舐唇嗒舌,只覺美味無窮。孫李二人大喜,忙道:「苦大師請坐,請坐!難得你老人家愛吃狗肉。」

  苦頭陀卻不就坐,又從瓦罐中抓起一塊狗肉,蹲在火爐邊便大嚼起來。孫三毀要討好他,篩了一碗酒,送到他的面前。苦頭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突然都吐在地上,左手在自己鼻子下聞了幾聞,意思說「此酒太劣,難以入口。」大踏步出房,回到自己房中,提了一個大酒葫蘆進來。孫李二人初時見他氣憤憤的出去,又擔心起來,待見他自攜美酒,登時大喜,說道:「對!對!咱們的酒原非上品,苦大師既有美酒,那是再好不過了。」兩人端凳擺碗,恭請苦頭陀坐在上首,將狗肉滿滿的盛了一盤,放在他面前。要知苦頭陀武功極高,在趙明手下實是第一流的人物,平時神箭八雄是萬萬巴結不上的,今日能請他吃一頓狗肉,說不定他老人家心裏一喜歡,傳授一兩手絕招,那就終身受用不盡了。

  苦頭陀拔開葫蘆上的木塞,倒了三碗酒。那酒色作金黃,稠稠的猶如稀蜜一般,一倒出來便是清香撲鼻。李四摧大聲喝采:「好酒,好酒!」苦頭陀范遙尋思:「不知玄冥二者在不在家,倘若是外出未歸,這番做作可都白耗了。」他拿起酒碗,放在火爐上的小罐中燙熱,其時狗肉湯煮得正滾,命二人燙熱了再飲。三個人輪流燙酒,那酒香直送出去,鶴筆翁不在廟中便罷,否則便是隔著數進院子,也會聞香趕到。

  果然對面寶相精舍板門呀的一聲打開,只聽鶴筆翁叫道:「好酒,好酒,嘿嘿!」他老實不客氣,跨過天井,推門便進,只見苦頭陀和孫李二人飲酒吃肉,興會淋漓。鶴筆翁一怔,笑道:「苦大師,你也愛這個調調兒啊,想不到咱們倒是同道中人。」孫李二人忙站起身來,說道:「鶴公公,快請來喝幾碗,這是苦大師的美酒,等閒難以喝到。」鶴筆翁坐在苦頭陀對面,兩人喧賓奪主,大吃大喝起來,將孫李二人倒成了端肉斟酒的廝役一般。四個人吃了半晌,都已有六七分酒意,范遙心想:「可以下手了。」自己滿滿斟了一杯酒後,順手將葫蘆橫放了。原來張無忌所配的麻藥,范遙拿來輾成粉末,挖空了酒葫蘆的木塞,將藥粉藏在其中,木塞外包了一層布。葫蘆直置之時,藥粉不致落下,四個人喝的都是尋常美酒,這葫蘆一打橫,那酒透過布層,浸顯藥末,一葫蘆的酒都成了毒酒。葫蘆之底本圓,橫放直置,誰也不會留意,何況四人飲了好半天,除了醺醺微醉,十分舒暢之外,更無半點異狀。范遙見鶴筆翁將面前的一碗酒喝乾了,便拔下木塞,將酒葫蘆遞了給他。鶴筆翁自己斟了一碗,順手替孫李兩人都加滿了,見苦頭陀碗中酒滿將溢,便沒給他斟。四個人舉碗齊口,骨嘟骨嘟的都喝了下去。

  除了范遙之外,三個人喝的都是毒酒。孫李二人內力不深,都毒酒一入肚,片刻間便覺手酸腳軟,混身不得勁兒。孫三毀低聲道:「四弟,我肚中有點不對。」李四摧也道:「我……我……像是中了毒。」此時鶴筆翁也覺到了,一運內勁,那口氣竟是提不上來。不由得面色大變。范遙站起身來,滿臉怒氣,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口中荷荷而呼,只是說不出話。孫三毀驚道:「苦大師,怎麼啦?」范遙手指醮了點酒,在桌上寫了「十香軟筋散」五個字。

  孫李二人均知十香軟筋散是由玄冥二老掌管,眼前情形,確是苦頭陀和哥兒倆都中了此藥之毒。兩人相互使個眼色,躬身向鶴筆翁道:「鶴公公,咱兄弟可沒敢冒犯你老人家,請你老人家高抬貴手。」他二人料定鶴筆翁所要對付的只是苦頭陀,他們二人只不過適逢其會,遭受池魚之殃而已。

  鶴筆翁詫異萬分,那十香軟筋散這個月由自己掌管,明明是藏在左手所使的一枝鶴嘴筆中,這兩件長刃貼身攜帶,從不離身一步,要說有人從自己身邊偷了毒藥出去,那是決計不能,可是稍一運氣,卻是半點使不出力道,確是中了十香軟筋散之毒無疑。其實張無忌所調製的麻藥雖然藥力頗強,比之十香軟筋散卻大大不如,服食後所覺異狀也是截然不相同,但鶴筆翁平素只聽慣了十香軟筋散使人真力渙散,使不出力道的話,到底不曾親自服過這種毒藥,因此兩種藥物雖然差異甚大,他終究無法辨明,這時見苦頭陀又是慌張,又是惱怒,孫李二人更在旁不住口的哀告,那裏還有半點疑惑,說道:「苦大師不須惱怒,咱們是相好兄弟,在下豈能有加害之意?在下也中了此毒,渾身不得勁兒,只不知是何人在暗中搗鬼,當真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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