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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第六十六回 武當報訊

  韋一笑和張無忌將馬一勒,只見攔在馬前的是兩名乞丐,每人手中均執一杖,背負布袋,卻是丐幫中人,韋一笑喝道:「讓開!」馬鞭攔腰捲去,縱馬便衝。一丐舉杖擋開馬鞭,另一名乞丐唿哨一聲,左手一揚,韋一笑的坐騎受驚,人立起來。便在此時,樹叢中又竄出四名乞丐,看這諸人身法,竟是丐幫中的硬手。韋一笑叫道:「教主只管趕路,待屬下跟鼠輩糾纏。」張無忌見這些丐幫人物意在阻住武當派的救兵,用心極是惡毒,由此可知,武當的處境實是極為危險,心知韋一笑的輕功武技並臻佳妙,與這一干人周旋,縱然不勝,至少足以自保,當下雙腿一挾,催馬前衝。兩名丐幫的幫眾橫過鋼杖,攔住馬頭,張無忌俯身向外,挾手便將兩根鋼杖奪了過來,順手一擲、只聽得啊啊兩聲慘呼,這兩名丐幫子弟已被鋼杖各自打斷了大腿骨,倒在地下。無忌本無傷人之意,只是見纏住韋一笑的那四人武功著實不弱,只怕自己走後,韋一笑更增強敵,於是幫他料理了兩個。

  嵩山和武當山雖然分處豫郡兩省,但一在河南西部,一在湖北北隅,相距並不甚遠。一過馬山口後,自一路都是平野,馬匹奔跑,更是迅速,中午時分,過了內鄉。張無忌腹中飢餓,便在一處市集上買些麵餅充飢,忽聽得背後牽著的坐騎一聲悲嘶。無忌回過頭來,只見那馬肚腹上已插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一個人影在街口一晃,立即隱去,正是敵人向他坐騎下了毒手。無忌飛身過去,一把抓起那人,只見又是一名丐幫子弟,前襟上兀自濺滿了馬血。張無忌怒從心起,一伸手閉了牠的「大椎穴」,叫他周身酸痛難當,挨苦三日三夜方罷。

  此時坐騎已死,身邊又無銀兩,一搜那乞丐身邊,倒有一百多兩銀子,無忌說道:「你殺我坐騎,以此賠還。」回身在市集中牽了一匹雄駿的大馬,拋下銀兩,也不理馬主肯是不肯,縱馬使行。一口氣奔到漢水塘上的三官殿,幸好江邊泊著一艘大渡船。無忌牽馬上船,命梢公搖到對岸。船至中流,無忌望著滔滔江水,不禁想起那日太師父攜同自己在少林寺求醫而歸,在漢水上遇到常遇春、又救了一個周姓女孩的事來。正自出神,突覺船身搖晃,船艙中泊泊的湧進水來。張無忌生長冰火島上,精通水性,原也不怕沉船,只是這麼一來,又是多所耽擱,一轉首,只見船尾那梢公滿臉獰笑,湧身正要躍入江中。無忌身法快極,那梢公身子甫行躍起,它被他長臂在半空中抓住,伸指在他脅下一戳,那梢公殺豬價叫喊起來。張無忌喝道:「快搖櫓,若再弄鬼,戳瞎你的雙目!」那梢公不敢不依,只得使勁搖嚕。

  無忌剝下那梢公的衣褲,塞在船艙中漏水之處。勉強掙到南岸,無忌抓住梢公胸口,問道:「是誰命你行此毒計,快快說來。」那梢公道:「小人是丐幫……」無忌不等他說完,縱馬向南。此時天色早黑,望出來一片朦朧,再行得一個時辰,更是星月無光,那坐騎疲累已極,再也無法支持,跪倒在地下。無忌拍拍馬背,說道:「馬兒。馬兒,你在這兒歇歇,自行去吧!」他展開輕功,疾向南馳。

  行到四更時分,忽聽得前面隱隱有馬蹄之聲,顯是有大幫人眾,無忌加快腳步,從這群人身旁掠過。他身法太快太輕,又在黑夜之中,竟是無人知覺。瞧這群人的行向,正是往武當山而去,二十餘人不發一言,無法探知是什麼來頭,但隱約可見這些人均是攜帶兵刃,此去乃是和武當派為敵,絕無可疑。無忌一見,心中反寬:「我畢竟將他們追上了,那麼武當派當是尚未遭難。」再走不到半個時辰,前面又有一群人往武當山而去,如此先先後後,一共遇見了五批人。

  待看到第五批上武當山去的武林中人之後,張無忌心下忽又憂急:「卻不知已有幾批人上了山去?是否已有人和本派中人動手?」張無忌雖然並非武當派弟子,但他因父親的淵源,向來將武當派視作自己的門派。這麼一想,奔跑得更加快了,將到半山,忽聽得前面有幾人追逐呼叱之聲。無忌從山側繞了過去,只見前面共有四條黑影,其一在前,三個白衣人往後追趕。追趕的三人之中,一個人長聲喝道:「兀那和尚,你上武當山來幹什麼?」又一個道:「你便是報了訊息給武當派知道,又有什麼用處?」只聽得嗤嗤聲響,有人用暗器向前面那人射了過去,聽那暗器之聲甚勁,發射者的手力大是不弱。

  無忌心想:「原來前面那人是向本派報訊的朋友,後面追趕的三人乃是敵人,企圖攔截。」他搶到頭裏,隱在山側的樹叢之中,片刻間前邊奔跑之人已縱到身側,只見他光頭大袖,果然是個僧人。他手執一柄黑黝黝的戒刀,將激射而至的暗器一一抽打在地,左足一跛一拐,顯已受傷,接著後面三人追趕而至,無忌從樹叢中望將出來,看得分明,追趕的三個人手執鋼杖,明明是丐幫人物,穿著明教的白袍。無忌心下暗暗惱怒:「爹爹曾說,丐幫當年行俠仗義,在老幫主九指神丐洪七公率領之下,威震江湖,乃是中原第一個大幫會。豈知傳到今日,幫中弟子幹的盡是不肖之事。」眼見前面那僧人腳步蹣跚,奔跑得漸漸慢了下來。一名丐幫子弟喝道:「你少林派已然全軍覆沒,諒你這漏網之魚、斧底游魂又成得什麼氣候,快快束手投降,我明教尚可留一條生路給你。」無忌聽他冒認明教之名,心下更怒。

  前面那僧人似乎料知逃跑不脫,回轉身來,橫刀而立,喝道:「罪惡滔天的明教邪魔,且看你們橫行得到幾時,佛爺今日跟你們拚了。」三名丐幫的部眾揮杖而上,登時將他圍在垓心,一招一式,盡往他身上要害招呼。無忌見那少林僧的武功甚是了得,以一敵三,絲毫不落下風,鬥到酣處,喝一聲:「著!」一刀將一名丐幫弟子的右臂砍了下來,乘著餘下二人一愕之際,反手一刀,又砍中另一人的肩頭,剩下一人駭然敗退,不敢再追。無忌見這少林僧刀法精奇狠辣,不禁暗讚一聲:「好!」

  那少林僧回過身來,更不喘息,提氣便向山上踏步走去。無忌心道:「明教和少林、武當派嫌隙未解,何況又有人從中冒名為惡,自己倘若貿然出面,只怕更增糾紛。此刻時機緊迫,不能多耗無謂的辰光,我且暗中跟隨在後,相機援助。」只見那少林僧一路上山,快到山頂,只聽得一人喝道:「是那一路的朋友,光降武當?」喊聲甫畢,山石後閃出四個人來,兩道兩俗,當是武當派的第三四代弟子了。那少林僧合什說道:「少林僧人空相,有急事求見武當張真人。」無忌聽這人自己報名為「空相」,心下微微一怔:「原來他是『空』字輩的,和空聞方丈、空智、空性三大神僧是師兄弟輩,怪不得武功如此卓絕。雖然比之空性神僧似乎稍有不及,但也是極為難得的高手了。」轉念又想:「若不是空字輩的一流好手,怎能在少林派傾覆之際,獨脫大難?他不辭艱辛的上武當來報訊,確是盡了俠義之道。」

  武當派的一名道人說道:「大師遠來辛苦,請移步觀中奉茶。」說著在前引路,空相將戒刀交給了另一名道人,以示不敢攜帶兵刃進觀。張無忌在山上住過數年,到處山石樹木,無不熟悉、見那道人將空相引人三清殿,便蹲在長窗之外,只聽空相大聲說道:「道長快請稟報張真人,事在緊急,片刻延緩不得!」

  那道人稽首道:「大師來得不巧,敝師祖自去歲坐關,至今一年有餘,本派弟子亦已久不見他老人家慈範。」空相皺起眉頭道:「如此則請通報宋大俠。」那道人道:「大師伯率同家師及諸位師叔,和貴派聯盟,遠征明教未返。」張無忌聽得「遠征明教未返」六字,心頭暗自吃驚,知道宋遠橋等在歸途之中,也必遇到了阻難,只聽空相長嘆一聲道:「如此說來,武當派也和我少林一般,今日難逃此劫了。」那道人不明他這一嘆的奇意,說道:「敝派事務,現由洞玄子師兄主持,小道即替大師通報。」空相道:「洞玄道長是那一位的弟子?」那道人道:「是俞三師叔門下。」空相長眉一軒,道:「俞三俠身子雖然殘廢,心中可是明白,老僧這幾句跟俞三俠說了罷。」那道人道:「是,謹遵大師的吩咐。」轉身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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