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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五回 古剎惡戰

  眾人回頭一看,見數十人都是穿著金兵裝束的勁卒。丘處機本來還敬重江南七怪的武功,只道他們被焦木和尚一時欺矇,所以在比試之際始終未下殺手,這時見金兵上來,心頭怒極,縱聲長笑道:「焦木和尚,江南七怪,你們就是再搬三千金寇來,道爺又有何懼。」韓寶駒道:「誰搬金兵來著?」

  那些金兵正是完顏烈的侍從,他們見王爺出外久久不歸,大家不放心,一路尋來,聽說醉仙樓上有人正在兇殺惡鬥,所以疾忙趕上,見完顏烈好端端的坐著飲酒,忙上前見禮。

  正在這時,酒保已將豹肉煮熟,分切成九盤,除了焦木和尚外,在每人桌上放了一盆。完顏烈站起身來,向柯鎮惡一拱手道:「多謝柯大哥厚賜。」丘處機「哼」了一聲道:「好啊,好啊!貧道這時恕不奉陪了!」手托銅缸,大踏步的走向梯口。

  柯鎮惡站起身來,叫道:「丘道長,您可別誤會。」丘處機邊走邊說道:「我誤會?你們是英雄好漢,幹麼要約金兵助拳?」柯鎮惡道:「咱們可沒有約。」丘處機道:「我又不是瞎子!」柯鎮惡眼睛盲了,生平最忌別人譏諷他這缺陷,鐵杖一擺,搶上前來,喝道:「瞎子便怎樣?」丘處機更不打話,左手一抬,拍的一掌,打在一名金兵的天靈蓋上,那兵哼也沒哼一聲,登時腦漿迸裂而死。丘處機道:「這便是榜樣!」他袍袖一拂,逕自下樓。

  眾金兵見打死了同伴,一陣大亂,早有數人挺矛向丘處機後心擲下,他頭也不回,就像背後生著眼睛,伸手一一撥落。眾金兵正要衝下,完顏烈疾忙喝住,轉身對柯鎮惡道:「這惡道無法無天,各位請過來共飲一杯,商議對付他之策,如何?」柯鎮惡萬料不到他是金人,這時知他是金兵頭腦,那裏還肯理睬,喝道:「滾開!」完顏烈愕然道:「什麼?」韓寶駒道:「咱大哥叫你滾開!」右肩一聳,正撞在他左胯之上。完顏烈一個蹌踉,退開數步,江南七怪和焦木和尚一擁下樓。妙手書生朱聰走在最後,經過完顏烈身旁時伸扇又在他肩頭一拍,笑道:「你拐帶的女人賣掉了麼?賣給我怎樣?哈哈,哈哈!」說著急步下樓。

  完顏烈順手往懷裏一摸,他帶出來的幾錠黃金果然又都不翼而飛。他心想這幾個人個個武藝驚人,自己和這數十名隨從決非他們對手,萬一他們發現包氏娘子竟在自己這裏,實是天大禍事,越想越怕,也不再和包惜弱購買衣衫,逕行趕回客店,帶同包惜弱和眾侍從,連夜向北,回金國的都城燕京(即今日的北京)而去。這且按下不表。

  且說江南七怪隨著焦木禪師到嘉興西郊的法華寺來,在靜室中坐下,小沙彌泡上香茶後退了出去。焦木禪師嘆了口氣道:「這誤會越結越深啦!」韓小瑩道:「禪師,他說兩個女人什麼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焦木道:「我有一位師兄,在杭州光孝寺作主持。」柯鎮惡道:「那是枯木禪師了?」焦木道:「不錯,前日他寫了一封信,命兩個漢子送來,說有惡人和他們為難,要我留他們在寺裏避一避。出家人慈悲為懷,又有師兄的信,我自然收留。那知他們來了只不過一天,那長春子就找上門來了。硬說有兩個女子從杭州光孝寺來,躲在我這裏,我實在是莫名其妙。」全金發道:「我瞧他剛才神氣,必定還會再來生事,咱們不可不防。」柯鎮惡道:「正是!」八人當下商議對付丘處機之策。

  原來那日丘處機殺了奸細王道乾,在牛家村結識了郭嘯天,楊鐵心兩人,又將前來追捕的金兵和衙役殺得一個不剩,心裏很是暢快,趕到杭州後,連日在西湖各處漫遊,賞玩雪景。這日走過清河坊前,忽見數十名官兵在街上狼狽經過,甩盔曳甲,折弓斷槍,顯見是吃了敗戰逃回來的。丘處機心裏奇怪,暗想:「這時並未和金國開仗,又未聽說附近有盜賊作亂,不知官兵是那裏吃了這虧?」一問街上百姓,大家也都茫然不知。

  他好奇心起,遠遠跟著官兵,見他們走進了威果第六指揮所之內。到了夜間,他悄悄摸進指揮所內,抓了一名官兵出來,拖到旁邊小巷中喝問。

  那官兵正睡得糊裏糊塗,突然一把寶劍架在頸上,那敢有絲毫遲疑,當下把牛家村捉拿郭、楊二人的事照實說了。丘處機不迭的叫苦,只聽那兵士說,郭嘯天已當場格斃,楊鐵心身受重傷,不知下落,多半也是不活的了。丘處機愈想愈怒,但想那小兵奉命差遣,實是身不由己,當下也不拿他出氣,只問:「你們上官是誰?」那小兵道:「指揮大人他……他……姓段……名叫段天德。」丘處機放了小兵,摸到指揮所內去找那段天德,卻是遍尋不獲。

  次日一早,指揮所前的竿子上高高掛出一顆首級,號令示眾。丘處機一看,赫然是他新交朋友郭嘯天的頭顱,這一下幾乎氣破了胸膛,自己對自己道:「丘處機,丘處機,這兩位朋友好意請你飲酒,你卻累得他們家破人亡,你不替他們報仇雪恨,還稱得上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想到憤恨之處,反手一掌,只把指揮所前的旗桿石打得石屑粉飛。

  好容易守到了半夜,他爬上長竿,把郭嘯天的首級取了下來,邁開大步,奔到西湖邊上,用劍挖了一坑,把那首級埋在裏面,拜了幾拜,不禁灑下幾點英雄之淚,默默祝禱:「貧道當日答允傳授兩位後裔的武藝,貧道言出必踐,如不將你們的後人調教為英雄人物,我他日再無面目在黃泉之下和兩位相見。」他心中計算已定,首先要找到那段天德,將他殺了替郭楊兩人報仇,然後救出兩人的妻子,將她們安頓在妥善之所,天可憐見生下兩個遺腹子來,好給兩個鐵錚錚的好漢留下後代。

  他連續兩晚闖進威果第六指揮所去找指揮使段天德,卻都未能找到,想來此人貪安逸,不守軍紀,不在營房中與士卒同甘同苦。第三日辰牌時分,丘處機逕到指揮所轅門之外,喝道:「段天德在那裏,快給我滾出來!」

  段天德為了郭嘯天的首級被竊,正在營房中審訊郭嘯天的妻子李萍,要她招認出來丈夫有什麼大膽不法的朋友。那時營外官兵已與丘處機交上了手,段天德從窗口一張,只見一個道士威風凜凜的提著兩名軍士,橫掃直劈,只打得眾兵丁叫苦連天。指揮所裏軍佐一迭連聲的喝叫:「放箭!」但那裏擋得住這個惡道。段天德大怒,提起腰刀,直搶出去,喝道:「造反了嗎?」一刀往丘處機腰裏橫掃過去。丘處機見是一名軍官,將手中軍士一拋,不閃不架,左手一探,已搶前抓住了段天德的手腕,喝道:「段天德那狗賊在那裏?」

  段天德手上劇痛,全身酸麻,他生性機伶,忙道:「道爺要找段大人麼?他……他在西湖船裏飲酒,過午後就回所來啦!」丘處機信以為真,把手一放,段天德向兩名軍士道:「你們快帶領這位道爺,到湖邊找段大人去。」那兩名軍士尚未領悟,段天德喝道:「快去,快去,莫惹道爺生氣。」兩名軍士這才會意,轉身走出,丘處機跟了出去。

  段天德那裏還敢停留,疾忙帶了幾名軍士,押了李萍,急奔雄節第八指揮所而來,那指揮使和他是酒肉至交。兩人說不上幾句話,雄節第八指揮所的指揮使正要點兵去捉拿惡道,突然營外喧聲大起,報稱一個道士打了進來,想必帶路的軍士受逼不過,將他的行蹤說了出來。

  段天德是驚弓之鳥,也不多說,帶了隨從與李萍便走,這次是去投城外全捷第二指揮所。大概那所地處偏僻,丘處機一時找他不到。段天德驚魂稍定,想起那道人在千百軍士中橫衝直撞的威勢,真是不寒而慄。這時手腕上又開始劇痛,越腫越高,找了個營中的跌打醫生來一瞧,腕骨竟是被捏斷了。接骨之後,當晚他也不敢回家,就住在全捷第二指揮所內。睡到半夜,營外軍士喧擾起來,說是守崗的軍士忽然逃走無蹤。

  段天德驚跳起床,心知定是被那道士擄去,自己不論躲在何處軍營,他總能找上門來,打是打不過,躲又躲不開,那如何是好?正自惶急,突然想起有一位伯父在光孝寺出家,不如投奔他去。他知道那道士找自己尋仇,定與郭嘯天有關,如把李萍帶在身邊,危急時以她為要挾,那惡道必然不敢貿然動手,當下逼迫李萍,換上軍士裝束,悄悄從營房後門溜了出去,黑夜中七高八低的往光孝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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