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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重重遭大難 赳赳護小友

  再過一會,忽聽外面樹叢中似乎有人坐了下來,崔秋山右手拿起鋼叉,左手放在袁承志嘴邊,祇怕他夢中發出什麼聲響,凝神靜聽。只聽見一人喝道:「那姓袁的逆賊留下一個兒子,他到那裏去了?」這句話聲音很響,登時把袁承志吵醒,崔秋山拉著他,叫他別動。又聽見那人喝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先砍斷你的一條腿。」一個聲音罵道:「你砍就砍,我們在邊庭上一刀一槍打韃子,豈怕你這種奸賊!」聽口音正是應松的聲音,袁承志輕輕叫了一聲:「應叔叔!」那人又罵:「你真的不說?」

  應松呸的一聲,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臉上,接著一聲慘叫,大概已被他一刀砍傷,袁承志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掙,掙脫了崔秋山拉住他的手,大叫一聲:「應叔叔!」直竄出去,火光下只見一人持刀叉要往在地下的人砍下去,他和身縱上,施展伏虎掌中「左擊右擒」之法,一拳打在那人眼上。那人只覺眼中金星直冒,右腕一痛,一柄刀已被奪去。袁承志順手一刀,砍在他的肩頭,雖然人小力微,沒把他一條肩膀卸了下來,但也已痛得他頭暈眼花。眾官兵出其不意,都吃了一驚,但看清楚只是一個幼童,刀槍齊下,眼見就要把他砍成碎塊。

  突然火光中一柄鋼叉飛出,各官兵只覺虎口震得奇痛,兵刃紛紛離手,崔秋山一把抓住袁承志後心,直縱出去,明兵們放箭時,兩人早已直奔下山。崔秋山這一露形,奉太監曹化淳之命前來搜捕的官兵中,立刻有四名好手跟蹤上來,他們見崔秋山雖然脅下挾著袁承志,但仍舊縱跳如飛,迅捷異常,一個人拿出三枝甩箭,使足手勁,擲了過去。崔秋山聽得腦後風生,一矮身,三枝箭從頭上飛了過去。就這麼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枝鋼鏢,連珠發出,崔秋山把袁承志往地一放,左手一抄接住了兩枝鋼鏢,正待發回,敵人袖箭、飛蝗石紛紛打來。崔秋山手接叉撥,邊躲暗器,邊向山下逃去。

  這時他們離明兵大隊已遠,可是那四個敵人始終緊追不捨。其中一人叫道:「相好的,你撇下兵器,乖乖的跟老子回去,就讓你少吃些苦頭。」崔秋山最恨人口齒輕薄,一聲不響,暗暗把鋼鏢交到右手,等他追近,忽然一上一下,兩鏢疾如閃電,射了過去。那人「啊喲」一聲,腿上著了一鏢,登時栽倒。其餘三人居然毫不理會,分頭掩來。崔秋山見敵人已經迫近,對袁承志道:「那人的雙刀好使,我去奪來給你。」把虎叉往地上一插,突然反奔。那使雙刀的一招「雲龍三現」,刷刷連環三招,崔秋山竟搶不入去,另一個使鐵鞭的卻已欺到袁承志身旁。

  崔秋山見一時間雙刀奪不下來,而那邊袁承志卻已危急,驀地回身,滴溜溜一個旋子,已欺到那鐵鞭的人身後,一招「金龍探爪」,向那人後心抓去。那人鐵鞭本已向袁承志腰後掃去,忽覺身後來了敵人,單鞭一立,轉過身來。崔秋山以快打慢,迅捷異常,那人不及招架,祇得連連倒退,袁承志忽地踏步上前,飛起一腿,正踢在他臀部,那人怒吼一聲,橫鞭返擊,但慢了一步,鞭梢已被崔秋山抓住。就在這時,那使雙刀與一個使鬼頭刀的人三件兵刃同時向崔秋山背後打來,同時腿上中鏢的人也已爬起身來,一槍向袁承志左脅刺到。

  此時危急四伏,好崔秋山,在這間不容髮緊急關頭,居然輕重緩急估計得絲毫不亂,吭聲吐氣,「嚇」的一聲,右掌一招「降龍伏虎」,正打在那使鐵鞭人胸口。這一招是伏虎拳中的三大絕招之一,那人如何抵擋得住,全身騰空,仰天向那腿上中鏢的人槍尖上跌了下去,幸得那人疾忙縮槍,這才騰的一聲,跌在地下,沒有登時被花槍穿個透明窟窿。崔秋山單鞭奪到,反掄過來,「噹」的一聲,將三把刀同時架開,縱過去拉了袁承志向山下竄去。

  那四人見崔秋山一時之間奪鞭使掌,同時解開了四人的進襲,武功好到絕頂,不敢再追,站定身子,各自發暗器。崔秋山黑暗中聽得颼颼之聲不絕,忙把袁承志拉在胸前,竄高躍低,連連閃避,但究竟手中抱了一個人,縱跳不便,避開了右邊打來的三枚菩提子,只覺左腿一痛,知道是中了暗器。傷處剛剛痛過,立即發癢,崔秋山心中大驚,知道這箭上有毒,不敢停留,奔跑更速,但這一來,毒發更快,終於左腿全腿發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袁承志大驚,急叫:「崔叔叔。」後面四人黑暗中見跌倒,高呼大叫,隨後趕來。

  崔秋山道:「承志,快走,快走,我擋住他們。」袁承志年紀雖小,卻極有義氣,雙掌一錯,躍到崔秋山身後,準備迫敵。崔秋山心想:「憑你這點功夫,居然來保護我。」但心中也自感動,轉眼之間,敵人已經追到,使雙刀和使鬼頭刀的人奔在最前,使鬼頭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轉刀背,向袁承志踝上擊來,袁承志一躍避過。崔秋山右腿忽然撐起,半跪在地,一鞭筆直向使雙刀的人擲去。那人待要避讓,已經不及,一枝鐵鞭從他額頭中插了進去。使雙刀的人一呆,崔秋山毫不容情,和身撲上,十指如鐵,已鉗住他的喉嚨。那人一刀向崔秋山臂上砍來,崔秋山一挺臂受了這刀,手指用力,那人呼喊不出,登時氣絕而死。其餘兩人本已受傷,那裏還敢來追,連忙逃回。崔秋山臂上流血不止,右腿已毫無知覺。

  崔秋山咬緊牙關,拾起刀撐在地上,左手握住,站了起來。這時敵人雖已逃走,但不久一定召集後援再來,當地勢必不能多留,於是以手代腳,左腿騰空,向山下走去,袁承志站在他右邊,讓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的向前趕路。走了一陣,崔秋山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牽動左手也漸漸無力,祇得用右手支持,袁承志感到肩頭越來越重,但他一聲不哼,雖然滿頭大汗,仍舊努力把崔秋山扶了前進。又走一陣,兩人實在已筋疲力盡,袁承志忽道:「崔叔叔,前面有人家,咱們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崔秋山點點頭,勉力拖著半邊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門邊,全身脫力,摔到在地。

  袁承志大驚,俯下身來連叫:「崔叔叔!」這時那農舍的門「呀」的一聲開了,出來一個中年婦人。袁承志道:「大娘,我們遇到官兵,我叔叔受了傷,求求你讓我們借住一晚。」那農婦心地仁慈,叫出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子來,命他幫著把崔秋山扶進去,在炕上躺下。崔秋山雖然中毒甚深,但仗著武功精湛,神氣內歛,心智倒並沒有昏亂,叫袁承志把油燈移到他傷腿處察看,兩人都嚇了一跳,原來那左腿已腫大了幾乎一半,紫中帶黑,十分怕人。

  崔秋山叫那農家少年先裹好他肩頭傷口,再用布條在他腿根處用力纏緊,以防毒氣攻心,然後抓住箭羽,拔了出來,隨即流出來的血都成黑色。崔秋山俯身要去吮吸毒血,但腿子腫大,嘴始終夠不到。袁承志一聲不響,小嘴就在傷口,一口一口把黑血吸了出來,吐在地上,吸了三四十口之後,血色才漸漸變紅。崔秋山嘆了一口氣道:「這毒藥總算還不是最厲害的那種,承志,你快漱口。」那農婦在旁邊瞧著,不住念佛。

  到第二天下午,那少年報說官兵已經退盡,崔秋山腿腫雖然漸消,卻全身發燒,胡言亂語起來。袁承志一個小小孩童,一點沒有主意。那農婦道:「你這位小官,我瞧你叔叔的毒氣還沒盡,總得到鎮上請大夫瞧瞧才好。」袁承志一想不錯,那農婦很是熱心,借了一輛牛車,命那少年送他們到了鎮上。崔袁兩人出來時身上沒帶錢,那少年把他們送入客店之後,逕自去了。袁承志不知如何是好,望著炕上的崔秋山發愁,店伴來問吃什麼東西,袁承志答不上來,只好推說不餓,一個人坐著想哭。過了半晌,崔秋山忽然醒來,袁承志忙問他怎麼辦。崔秋山道:「你身上帶著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袁承志大喜,叫道:「這項圈成嗎?」說著除了下來。崔秋山一看,見是一個純金的項圈,上面還鑲著八顆寶石,項圈上刻著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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