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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第三十一回 劍底戲沙憐寂寞

  顧金標等見霍青桐跌倒,心中大喜,催馬過來。霍青桐掙扎著想爬起上馬,只覺手足酸軟,用力不出,人急智生,把水囊帶子往巨鷹頭頸中一纏,將鷹向上一丟,口中一聲唿哨。天山雙鷹最喜養鷹,把大漠中的巨鷹從小捉來訓練,以為行獵傳訊之用,他們夫婦所以得了這個名號,也與他們愛鷹有關。霍青桐這頭鷹是她師父訓練好了的,一聽唿哨,就帶著水囊,振翅向天山雙鷹飛去。

  滕一雷見他們倚為性命的水囊被鷹帶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轉馬頭,向鷹疾追。顧金標和哈合台想:「這丫頭反正逃不了,追回水囊要緊!」兩人也縱馬狂奔。顧金標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要向巨鷹射去,只聽見皮鞭劈啪一聲,自己手腕上一疼,準頭一偏,小叉打向旁邊,原來是哈合台用馬鞭打了他一下。顧金標怒道:「老四你幹麼?」哈合台道:「你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咱們可完蛋了。」顧金標一想不錯,俯身馬鞍,向前急奔。他是遼東馬賊,騎術最精,轉眼間已追在滕一雷前面。那鷹帶了一個沉重的小囊,飛行不快,與三人始終是不即不離的相差那麼一程子路。

  三人追出十多里路,見那鷹越飛越快,眼見追趕不上,心中十分焦急,突然間那鷹如長空墜石,筆直俯衝下去,只見前面塵頭起處,兩騎馬疾馳而來。那鷹在空中打了兩個旋子,落在其中一人的肩上。關東三魔催馬上前,只見那兩人一個是禿頭的紅臉老頭,另一個是滿頭白髮的老婦。那老頭厲聲問道:「霍青桐呢?」三人一楞,沒有回答,那老頭似乎十分焦急,把巨鷹頸上水囊解下,將鷹往空中一拋,兩聲呼哨,那鷹也是一聲唳鳴,往來路飛去,那兩個老人不再理睬關東三魔,跟在巨鷹後面追去。

  滕一雷知道他們隨著巨鷹去救霍青桐,自恃武藝高強,也不把這兩個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被他們拿去,非奪回不可,手一搖,三人隨後趕來。

  那兩個老人正是天山雙鷹,十多里路晃眼即到,只見那鷹直撲下去,霍青桐仍舊臥在地下。雪雕關明梅飛身下馬,霍青桐投身入懷,哭了出來。關明梅見愛徒搞得這副樣子,十分駭異,忙問:「誰欺侮你啦?」這時關東三魔也已趕到,霍青桐向三人一指,又昏暈了過去,關明梅厲聲喝道:「老頭子還不動手?」左手抱著霍青桐,右手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裏。

  禿鷲陳正德聽妻子一喝,知道這三人是敵人,兜轉馬頭,向關東三魔衝去,奔到臨近,長臂一伸,向哈合台胸口抓來。哈合台擅於摔跤之技,手腕一翻,用力一摔,把陳正德這一抓擋了開去。

  陳正德只覺手腕上麻辣棘的一陣疼痛,心中一楞:「這點子手下好快,勁道倒也不小。」這禿鷲生平最不服輸,一意孤行,以致他雖然絕世武功,卻鬧得偕老妻兩人隱身大漠,與中原武林朋友全不來往。他的脾氣愈老彌甚,正所謂老薑越老越辣,當下一抓沒抓中哈合台,不等兜轉馬頭,凌空一翻,第二次又向哈合台抓來。哈合台左手一擒,右手反抓他的胸口,陳正德猛喝一聲,一掌劈去,擊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全身一震,坐身不得,跌下馬來。

  滕一雷與顧金標大驚,雙雙來救,哈合台下馬時翻了一個筋斗,站在地下,一柄鐳子已抽在手中,撲上前來。陳正德左掌在顧金標前一晃,右手上抓住他的叉頭,往外一擰,顧金標只覺虎口發麻,但他身手也極矯健,左手兩柄小叉隨著飛出,陳正德一低頭,獵虎叉已被他奪了回去。陳正德心想:「那裏跑出來這三個野種,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我那徒兒要吃虧。」只覺腦後風生,滕一雷的獨足銅人橫掃而來。陳正德向前搶攻,一矮身雙掌直取滕一雷下盤。關東大魔銅人回轉,向敵人「玉枕穴」點到,陳正德一驚,「咦」了一聲,跳開一步,說道:「你這傢伙會打穴。」滕一雷道:「不錯!」銅人一晃,又點向敵人肩頭「雲門穴」。

  滕一雷的銅人只有獨足,手卻有一對,雙手過頂合攏,正是一把厲害的閉穴钁,只是他這銅人極為沉重,除打穴外又能橫掃直砸,比鋼鞭鐵椎尤為威猛。武林中打穴器械不論判官筆,閉穴钁,還是點穴鋼環,總是輕巧靈便,取其使用迅捷,認穴準確,陳正德見他居然甩這笨重的武器來打穴,不免一驚,知道勁敵到了,當下施展全身武藝,空手與三人拚鬥起來。

  關明梅見霍青桐悠悠醒轉,這才放心,但回頭一望,丈夫卻已居於劣勢。陳正德長劍放在馬鞍上不及取出,他躍起時那馬受驚,奔出十餘丈之外,他心傲好勝,不肯過去取劍,以空手鬥這三名江湖好手,漸漸不敵。關明梅長劍出手,一招「朔風狂嘯」,向滕一雷後心刺去,滕一雷回過銅人一擋,關明梅不等劍招使老,早已變招,刷刷刷三劍,把滕一雷殺得直冒冷汗,他從來沒到過西北,不知「三分劍術」的迅捷,只得守住門戶,靜以待變,心中暗暗驚疑,暗想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麼劍法如此凌厲。關明梅向前連刺八劍,一劍快似一劍,那是「三分劍術」中的絕技,稱為「穆王八駿飲瑤池」,她見滕一雷雖然手忙腳亂,還是奮力擋住,也暗讚他功力深厚。

  陳正德這邊勁敵一去,立佔上風,雙掌飛舞,招招不離敵人要害,倏地一矮身,把顧金標射出而落在地下的兩柄小叉抓起,兵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使開娥眉刺招術,欺身直進。

  哈合台使的鐳子也是一種極短的兵刃,陳正德一欺近身,兩人快如閃電般拆了七八招,噗的一聲,哈合台左臂中叉,衣服撕破,臂上也劃了一大條口子。顧金標見形勢不利,突向霍青桐奔去,陳正德大驚,撇下哈合台,搶來攔阻。人未趕到,小叉已經脫手,筆直向顧金標後心飛來,顧金標左手一伸,想把小叉挽住,那知雖是自己兵刃,到了敵人手中卻已大不相同,那叉勁道大極,雖然挽到了叉尾,卻沒能抓牢,忙往下一蹲,那叉嗖的一聲,從頭上飛過,等站起來,陳正德已經趕到。哈合台知道盟兄一人對付不了,忙上來相助,以二敵一,兀自抵擋不住。那邊滕一雷只能顧住自身,分不出手來相救。

  霍青桐坐在地上,見師父師公逐漸得手,很是喜慰,五人兵刃撞擊,愈打愈烈。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號叫,聲音十分慘厲,那號叫升入空際,逗留不去,然後慢慢消失,叫聲中充滿著恐懼,饑餓,和兇惡的焦急,霍青桐一躍而起,叫道:「師父,你聽!」陳正德與關明梅戰鬥正酣,聽到聲音,不約而同的跳開數步,側耳靜聽。關東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腳亂,迭遇兇險,忽然一鬆,只顧喘氣,不敢上前追殺。這時只聽叫聲漸響,同時遠處一片黑雲著地湧來,中間夾著隱隱鬱雷之聲。天山雙鷹臉色大變,陳正德飛縱而出,把馬匹牽來,關明梅把霍青桐抱起,躍上馬背。陳正德忽地拔起身子,站在馬背之上,叫道:「你上來瞧瞧,那裏可以躲避。」關明梅把霍青桐在馬上安頓好,跳到了陳正德的馬上。陳正德雙手高舉過頂,關明梅在丈夫肩上一搭,身子縱起,雙腳站在他手掌之中。

  關東三魔見這對怪傑正要得手,突然住手不戰、在馬背上疊起羅漢來,不禁面面相覷,愕然不解。顧金標罵道:「難道這兩個老傢伙使妖法?」滕一雷見二老一副驚慌焦急的神色,知道必有古怪,但猜測不出,只得凝神戒備。關明梅向四下瞭望了一下,叫道:「北面好像有兩株大樹!」陳正德道:「不管是不是,快去!」關明梅躍到霍青桐馬上,二老一提馬韁,也不再理會關東三魔,向北疾馳。

  哈合台見他們匆忙中沒把水囊帶走,俯身拾起,這時呼號之聲愈來愈響,恐怖異常。顧金標突然叫道:「是狼群——」他說這話時已臉如死灰,毫無血色。三人一躍上馬,不約而同的追隨雙鷹而去。跑了一陣,後面虎嘯狼嚎,萬獸奔騰之聲大作。滕一雷回頭一望,煙塵中只見數十頭虎豹,數百頭野駱駝,黃羊、野馬疾奔逃命,後面灰越越的一片,不知有幾千幾萬頭餓狼追趕而來。

  萬獸之前卻有一人乘馬疾馳,那馬神駿之極,奔在虎豹之前有數十丈遠,似乎帶路一般。晃眼之間,那乘馬已從關東三魔身旁掠過,三魔見馬背上的人穿一身灰衣,由於塵沙飛濺,灰衣差不多變成了黃色,那人似是一個老者,面目卻看不清楚。那人回頭叫道:「要尋死嗎?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騎見到這許多野獸奔來、聲勢兇猛之極,嚇得腳都軟了,膝蓋一彎,把滕一雷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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