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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孫克通舞動大刀,帶著幾名親兵在牆頭拚死惡鬥,邊打邊退,忽覺耳旁風生,後背心一陣酸麻,大刀噹啷啷跌落牆下,自己雙手不知怎的已被人反背擒住,又覺得項頸中一陣冰涼,一個聲音在腦後喝道:「你下令叫官兵拋下兵器,退出廟去。」孫克通稍一遲疑,項頸中一陣劇痛,原來竟是一把刀架在頸上,那人輕輕把刀拖動,在他項頸中劃破了一層皮。到這地步,孫克通那敢不依,只得高聲傳令。官兵們見總兵被一個白衣少年擒住,動彈不得,他既有有令,何必再拚性命,各自拋下兵器,退出廟去。眾災民齊聲歡呼。

  陳家洛抓住孫克通,跳下牆頭,走進大殿,只見五開間的殿上堆滿了一袋袋的糧食,再到裏殿看時,一車車的都是銀鞘子。

  石雙英把縣令王伯道掀到陳家洛面前來聽他發落。陳家洛道:「你這狗官,我問你一句話。」王伯道顫抖著聲音道:「大王請問。」陳家洛笑道:「你瞧我像大王麼?」王伯道道:「我該死,說錯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陳家洛微微一笑,不答他的問話,問道:「你是兩榜出身麼?」王伯道道:「不敢,不敢。」陳家洛道:「不敢甚麼?你既是進士,胸中必有才學,我出一個對子給你對對。」

  他摺扇一揮,秀眉一揚,笑道:「你對得出,饒你一條狗命,對不出呢,嘿嘿,那就不客氣了。」眾災民聽紅花會群雄告諭,說不久就可分發錢糧,俱都安靜了下來,這時又聽說知縣被擒,紅花會總舵主正在考較他的才學,都覺好奇,圍成一圈,千百雙眼睛集中在王伯道臉上。陳家洛道:「你聽著,這上聯是這樣:『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卻問河清易?官清易?』」王伯道滿頭大汗,想了半天,說道:「公子,你這上聯太難了,我——我對不出。」陳家洛答道:「也好,不對也罷。我問你,是黃河清容易呢,還是官吏清容易?」王伯道忽然福至心靈,說道:「我瞧天下的官都清了,黃河也就清呢。」陳家洛呵呵大笑,說道:「說得好!這樣,你快召集吏役,把這些錢糧散發給災民。喂,總兵官,你也幫著點。」

  孫克通和王伯道兩人好生為難,軍糧散失已是殺頭的罪名,怎麼還能由自己手裏散發出去?可是不聽命令罷,眼見當場就要喪命,萬般無奈,只得督率兵卒吏役,把軍糧軍餉發給災民。災民歡聲雷動,向紅花會群雄紛紛稱謝,在領錢糧時不住對孫克通和王伯道揶揄取笑,兩人只當不聞不見。陳家洛叫道:「各位父老兄弟姊妹聽著,下次衙門裏要是派人查問,只說是知縣大人和總兵官親手發給你們的。」眾災民嘩然叫好,連說:「正是如此。」

  陳家洛等在一旁監視,直到深夜,眼見糧餉散發已盡。徐天宏叫道:「各位父老,你們把這些軍器都拿去藏在家裏,狗官知道好歹,那就罷了,要是我們走了之後,他們再來逼你們交還錢糧,大夥就給他們拚了。」眾災民這時對紅花會群雄的話,說一句聽一句,那些精壯男子就把兵丁手中的兵刃都繳了去。官兵見災民勢大,總兵又落入敵人手中,那裏還敢抵抗?

  陳家洛道:「大事已了,各位哥哥,跟我走罷!」一手拖著孫克通,搶先出寺,群雄在眾災民轟謝聲中跟著奔出廟門,上馬出城。馳了七八里,陳家洛把孫克通往馬下一推,說道:「總兵大人,咱們後會有期。」雙手一拱,哈哈大笑,在群雄拱衛中絕塵而去。

  陳家洛奔出數里,問常氏雙俠道:「兩位得到了四哥的消息?」常赫志道:「我們在前面看到十四弟留的記號,說四哥已被送到杭州。」陳家洛吃了一驚,說道:「送到杭州幹麼?怎麼不到北京?不是皇帝老兒要親審麼?」常伯志道:「咱們也覺得奇怪。不過十四弟做事素來精細,他一定探到了確訊。」陳家洛請大家下馬,圍坐商議。徐天宏道:「四哥既到杭州,咱們大夥就去江南設法搭救。杭州是咱們的地盤,朝廷的勢力也沒北京大,相救起來比較易於著手。不過另外還得請一位哥哥到北京去打探消息。」眾人俱各稱是。陳家洛望著石雙英,說道:「那麼再請十二郎辛苦一趟。」石雙英道:「好。」商議已畢,石雙英一人北上,群雄連騎南下。

  陳家洛再問起余魚同傷勢情況。常氏雙俠說並不知情,他哥兒倆見到他留下的記號,馬上趕回報信,經過蘭封時見災民大集,就隨著災民到鐵塔寺看看熱鬧,碰上官兵放箭,兩人俠義心腸,按捺不住,所以跳上牆去動起手來,不意群雄都已到達。眾人得到了文泰來和余魚同的消息,雖未脫險,但已知安然無恙,均感欣慰,談起剛才劫糧救災之事,痛快不已。周綺道:「西征大軍沒了糧餉,霍青桐姊姊一定可以打一個勝仗。」無塵笑道:「那女娃子劍法不錯,人緣又好,大夥兒都幫她。打個勝仗好讓大家都歡喜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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