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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第十回 黃河渡口扼三軍

  張召重飛身下馬,拔劍在手,逼近數步,正待凝神看時,忽然身後搶上一人,說道:「張大人,待我打發他。」張召重一看是御前侍衛朱祖蔭,於是退後一步,說道:「朱兄弟小心了。」朱祖蔭搶上前去,喝道:「大膽狂奴,竟敢劫奪欽犯,看刀!」一刀當頭向陳家洛砍去。陳家洛左手舉盾牌一擋,月光之下,朱祖蔭見敵人所使用的是一個奇形兵刃,盾牌上生著九枚明晃晃的尖利倒鉤,自己單刀只要和盾牌一碰,就得被倒鉤鎖住,心中一驚,急忙抽刀。

  陳家洛的盾牌可攻可守,順手按了過來,朱祖蔭單刀斜切敵人左肩。陳家洛盾牌一翻,倒鉤橫扎,朱祖蔭退出兩步。陳家洛忽然右手一揚,五條繩索迎面打來,每條繩索尖端均有一個鋼球,專點人身三十六個大穴。朱祖蔭大驚,知道厲害,拔身縱起,哪知繩索從後面兜上,頓覺後心「志堂穴」一麻,暗叫不好,雙腳已被繩索纏住。陳家洛一拉,將他倒提起來,手中又是一放,朱祖蔭平平對準一塊岩石撞去,眼見就要撞得腦袋迸裂。

  張召重見敵人下馬的那副身手,早知朱祖蔭遠非敵手,眼見三招兩式,即已被拋向岩石,他身形一晃,擋在岩石之前,伸手一把拉住朱祖蔭的辮子,提了起來,在他胸口和丹田上一拍,解開了他的穴道,說道:「朱兄弟,你休息一下。」這時朱祖蔭嚇得心膽俱寒,怔怔得答不出話來。張召重一挺手中凝碧劍,縱到陳家洛身前,說道:「你年紀輕輕,居然有這身功夫,你師是誰?」心硯在旁叫道:「你別倚老賣老啦,你師父是誰?」

  張召重怒道:「無知頑童,瞎說八道。」心硯道:「你不識得我家公子的兵器,你給我磕三個頭,我就早告訴你。」張召重不再理他,刷的一劍向陳家洛右肩刺來。陳家洛右手繩索翻上,裹向劍身,左手盾牌向外一送,迎面向張召重碰去。張召重凝碧劍施展「柔雲劍術」絕技,和陳家洛的奇形兵器狠鬥起來。

  這時那兩個梢公已奔到清兵面前。官兵箭如飛蝗般射去,都被兩人紛紛撥落。前面一人是銅頭鱷魚蔣四根,後面的人已甩脫了斗笠蓑衣,露出一身黑色的水靠,手持雙刀,原來是鴛鴦刀駱冰。蔣四根手舞鐵槳,直衝入官兵隊裏,當先兩人被鐵槳打得腦漿迸裂,餘人紛紛讓開。駱冰緊跟身後,衝到大車之旁。成璜手持齊眉棍搶過來攔阻,和蔣四根戰在一起。駱冰奔到一輛大車邊,揭起帳,叫道:「大哥,你在這裏麼?」哪知在這車裏的是身負重傷的余魚同,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聽見駱冰的聲音,還以為身在夢中,又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與駱冰在陰世相會,喜道:「你也來了!」駱冰在匆忙中一聽不是丈夫聲音,雖然語音極熟,也不及細想,又跑到第二輛車旁,正要伸手去揭車帳,一柄鋸齒刀砍了過來。駱冰右刀一架,左刀呼呼兩刀,分取敵人右肩右腿。

  駱冰這套刀法相傳從宋時韓世忠傳下來。韓王上陣大破金兵,右手刀長,號稱「大青」,左手刀短,號稱「小青」,喪在他雙刀之下的金兵不計其數。駱冰左手比右手靈便,她父親神刀駱元通把刀法調轉了教她,左手刀完全是一般單刀的路子,右手刀卻變幻無窮,確是江南武林中的一絕。駱冰在月光下見敵人就是在肅州圍捕丈夫的八侍衛之一,心中一恨,刀勢更緊。瑞大林見過她的飛刀絕技,把一柄鋸齒刀使得一刀快似一刀,總教駱冰緩不出手來施放飛刀。戰不多時,已有兩名侍衛趕來助戰,官兵四下兜上,蔣四根和駱冰都陷入了重圍之中。

  只聽見一聲呼哨,東北面四騎馬直衝過來,當先一人正是九命錦豹子衛春華,後面是章進、楊成協、周綺三人。衛春華舞動雙鉤,護住門面,縱馬急馳。溶溶月色之下,只見一匹黑馬如一縷黑煙般滾入清兵陣中。官兵箭如雨下,黑馬頸上中箭,負了痛更是狂奔,前足一腿踢在一名清兵胸前。衛春華飛身下馬,雙鉤起處,「啊喲,啊!」叫聲中,兩名清兵前胸鮮血噴出,看衛春華時,雙鉤已捲向瑞大林後心。瑞大林撇下駱冰,回刀迎敵。這時章進等也已衝到,官兵如何攔阻得住,被他們三人殺得四散逃跑。

  混戰中忽見一條鑌鐵齊眉棍飛向半空。原來蔣四根和成璜戰了半晌,不能取勝,心中焦躁,看準成璜一棍當頭打來,用足全力,舉鐵槳一記反擊。成璜虎口震裂,鐵棍脫手,轉身就逃。這時和駱冰對打的侍衛身上也已被短刀刺傷兩處,浴血死纏,還在拚鬥,忽然腦後生風,忙轉身時,一條鋼鞭已迎頭壓下,舉刀一擋架,哪知對方力大異常,連刀帶鞭一起打了下來,忙一個打滾,逃了開去,終究後背還是被人踢了一腳。

  駱冰緩開了手,又搶到第二輛大車旁,揭開車帳。她接連失望,這時不敢再叫出聲來,車裏的人卻叫了起來:「誰?」這一個字鑽入駱冰耳中,真是說不出的甜蜜悅耳,當下和身撲進車裏,抱住文泰來的脖子,哭著說不出話來。文泰來乍見愛妻,也是喜出望外,只是雙手被綑,無法摟住安慰。兩人在車中忘了一切,只願天地宇宙,萬世不變,車外吶喊廝殺,金鐵交併,全然充耳不聞。一會,車子移動。章進探頭進來道:「四哥,我們接你回去。」他坐上車夫的座位,把大車趕向北去。幾名侍衛拚死來奪,被楊成協、衛春華、蔣四根、周綺四人回頭一趕,又退了轉去,急叫:「放箭!」數十名清兵張弓射來,黑暗中楊成協「啊喲」一聲,左臂中箭。

  衛春華一見大驚,忙問:「八哥,怎樣?」楊成協用牙咬住箭羽,左臂向外一揮,已把箭拔了出來,猛喝:「我去殺盡這批奴才!」也不顧創口流血,高帶鋼鞭,直衝入清兵陣裏。衛春華叫道:「好,再殺。」兩個人並肩猛衝,一時間清兵又被鋼鞭雙鉤傷了七八人,餘眾四下亂竄。兩人東西追殺,孟健雄和安健剛又跑上來接應。孟健雄一陣彈子,十多名清兵被打得眼腫鼻歪,叫苦連天。

  蔣四根和周綺護著大車,章進將車趕到一個土丘旁邊,停了下來,凝神看陳家洛和張召重狠鬥。文泰來道:「外面打得怎樣了?」駱冰道:「總舵主和張召重拚鬥。」文泰來道:「總舵主?」駱冰道:「你不知道,少舵主已做了我們總舵主。」文泰來道:「那很好。張召重這傢伙手下硬得很,別叫總舵主吃虧。」駱冰探頭到車外,月光下只見兩人翻翻滾滾,兀自分不出高下來。

  文泰來連問:「總舵主對付得了麼?」駱冰道:「總舵主的兵器很厲害,左手盾牌,盾上有尖刺倒鉤。右手是五條繩索,索子頭上還有鋼珠。你聽,這繩索的呼呼風聲!」文泰來道:「繩頭有鋼球?那麼他用繩索打穴?」駱冰道:「嘿,那張召重被他繩索四面圍住了。」文泰來又問:「總舵主力氣夠麼?聽聲音好似繩索的勢道緩了下來。」駱冰不答,忽然跳了起來,大叫:「好,張召重的劍給盾牌鎖住了,好,好,這一索逃不過了——啊喲,啊喲——糟啦,糟啦!」文泰來忙問:「怎麼?」駱冰道:「那傢伙使的是一口寶劍,把盾牌上的鉤子削斷了兩根,啊喲,繩索被寶劍割斷了——好——唉,這一盾沒打中。不好,鉤子又斷了,總舵主空手和他打,這不成!那傢伙兇得很。好,無塵道長去了。總舵主退了下來。」文泰來素知無塵劍法凌厲無倫,天下獨步,這才放下了心,雙手手心中卻已都是冷汗。

  這時只聽見眾人齊聲驚叫,文泰來忙問:「怎麼?」駱冰道:「道長施展追魂奪命劍中的大五鬼劍法,快極啦,那張召重在連連倒退。」文泰來道:「你瞧他腳下是不是在走八卦方位?」駱冰道:「他從離宮踏進乾位,啊,現在是走坎宮,踏震位,不錯,大哥,你怎麼知道?」文泰來道:「這人武功精強,我猜他不會真的連連倒退。早就聽說武當派柔雲劍術中,有一路劍法專講守勢,消去敵人氣力後才俟機反擊,這路劍腳下就要踏準八卦。可惜,可惜!」駱冰道:「可惜甚麼啊?」

  文泰來道:「可惜我看不到。會這路劍法的人,當然武功造詣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只有他遇到比自己更強的對手,才用出來抵擋。像這樣的比劍,一生中未必能見到幾次。」駱冰忽然叫道:「道長在用腿了,這連環迷蹤腿真厲害極了。」文泰來道:「他因為缺了左臂,所以腿的功夫練得出神入化,以補手臂不足。當年他威服青旗幫,就是用這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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