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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陳家洛微微一下,伸手在他脅下捏按,喝道:「站起來!」錢正倫「哼」了兩聲,慢慢爬了起來,周綺一楞,恍然大悟,四下注目一看,拾起一顆白色的棋子,交給陳家洛道:「你的圍棋子!你飛鏢打穴的功夫很不錯啊。你們串通了來哄我,哼,我早知道你們不是好人。」

  陳家洛道:「我們怎麼是串通了來哄騙你?是你自己聽見這傢伙的聲音才追出來的。再說,要不是你這麼一攔,他心不慌,自然會躲開了我打穴的棋子。」周綺聽他的話理由十足,就高興起來,說道:「那麼我們三人都有功勞。」徐天宏道:「你功勞最大。」周綺低聲道:「你別告訴爹爹,說我打你一拳。」徐天宏笑道:「告訴了他也不要緊啊!」周綺怒道:「你說了我就永遠不跟你說話。」徐天宏一笑不答。

  三人押著錢正倫,拿了經書,走到木卓倫帳篷前。守夜的維人一傳報,木卓倫忙披衣出來,把他們迎了進去。陳家洛把經過一說,將那部經書交了過去。木卓倫喜出望外,雙手接過,一翻果然是那部他們奉為聖物的手抄可蘭經。這時在旁觀看的維人把喜訊報了出去,不一會,霍阿伊、霍青桐和眾維人全都擁進帳來,紛對徐陳周三人叉手撫胸,俯首致敬。木卓倫打開經文誦讀:

  「奉至仁慈的阿拉之名,一切讚頌,全歸阿拉,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報應日的君主。我們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導我們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譴責者的路,也不是迷誤者的路。」

  眾維人伏地虔誠祈禱,感謝真神阿拉。禱告已畢,木卓倫對陳家洛道:「陳當家的,你將敝族聖物從奸人手中奪回,我們也不敢言謝。以後陳當家的但有所使,只要傳來一信,雖千山萬水,亦必趕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陳家洛拱手遜謝。木卓倫又道:「明日兄弟奉聖經回去,小兒小女就請陳當家的指揮教導,等救回文爺之後再讓他們回來。那時陳當家的與眾位英雄,如能抽空到敝地盤桓一時,讓敝族族人得以瞻仰丰采,更是幸事。」

  陳家洛微一沉吟,說道:「奪回聖經,周姑娘和我們僥倖撞上,我們豈敢居功言德?令郎和令愛還是請老英雄帶同回鄉。老英雄這番美意,我們感激不盡,但驚動令郎令愛大駕,實在愧不敢當。」

  陳家洛此言一出,木卓倫父子三人俱都出乎意料之外,心想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變了卦。木卓倫又說了幾遍,陳家洛只是辭謝。霍青桐叫了聲:「爹!」輕輕微微搖頭,示意不必再說了。這時紅花會群雄也都趕到帳來,向木卓倫道喜。

  徐天宏見周仲英進來說道:「這次奪回聖經,周姑娘的功勞最大。」周仲英心下得意,望了女兒幾眼,意示獎許。徐天宏忽然按住右胸,叫聲:「啊唷!」眾人目光都注視在他身上。周綺大急,心想:「他要是在許多人面前把自己打他的事說了出來可怎麼辦?」周仲英問道:「怎麼?」徐天宏道:「剛才這裏給人打了一拳。」周仲英道:「誰打的?受傷了麼?」徐天宏道:「沒傷,不過是有點痛,還不是這個壞蛋打的。這人下手好狠。」大家以為他說錢正倫,楊成協走去,抓住他的衣領一把提了起來,喝道:「你還敢打人?」錢正倫道:「我——我沒有呀!」徐天宏道:「八弟,算了,誰打了,自己肚裏明白。」楊成協把錢正倫在地上一扔,「呸」了一口。周綺橫眼看著徐天宏,心道:「好,你這小子,又繞了彎來罵我。」

  眾人告辭出去,各自安息。次日清晨,木卓倫率領眾維人與群雄道別。雙方相聚雖只半日,但大家肝膽相照情投意合,臨別時互相殷殷致意,眾維人才縱馬西行。周綺牽著霍青桐的手,對陳家洛道:「這位姊姊人又好,武功又強,人家要幫我們救文四爺,你幹甚麼不答應啊?」陳家洛一時語塞。霍青桐道:「陳公子不肯教我們冒險,那是他的美意。我離家已久,著實想我媽媽和妹子,很願早點兒回去。周姊姊,我們再見了!」說罷一舉手,撥轉馬頭就走。周綺對陳家洛道:「你不要她跟我們在一起,你看她眼淚都要流下來啦!你瞧人家不起,得罪人,我可不管。」陳家洛望著霍青桐的背影,一聲不響。

  霍青桐奔了一段路,忽然勒轉馬來,見陳家洛在獃獃的望著自己,一咬嘴唇,舉手向他招兩下。陳家洛見她招手,不由得一陣迷亂,走了過去。霍青桐跳下馬來。兩人面對面的獃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霍青桐一定神,說道:「我性命承公子相救,我們族中聖物又蒙公子奪回。不論公子如何待我,我都絕不怨你。」說到這裏,伸手把腰間的短劍解下,說道:「這短劍是家師所賜,據家師說,劍裏面藏著一個極大秘密,幾百年來輾轉相傳,始終無人參詳得出。今日一別,後會無期,此劍請公子收下。公子慧人,或許能解得其中奧妙。」說罷把短劍雙手奉上。陳家洛接過,說道:「此劍既是珍物,本不敢受。但既是姑娘所贈,卻之不恭,只好靦顏收下。」

  霍青桐見他神情落寞,心中很不好受,頓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你為甚麼不要我跟你去救文四爺。你昨日見了那少年對待我的模樣,所以瞧不起我。這人是陸菲青陸老前輩的徒弟,是怎麼樣的人,你可以去仔細問陸老前輩,瞧我是不是不知自重的女子!」說罷縱身上馬,絕塵而去。

  陳家洛手中托著那柄短劍,獃獃的出神,望著霍青桐追上維人大隊,漸漸隱沒在遠方大漠與藍天相接之處,心中突然一震,正要回去請問陸菲青,忽見前面一騎馬如一溜煙般奔來,越到前面越快,原來是心硯回來了。他見到陳家洛,遠遠下了馬,牽了馬走到跟前,興高采烈的道:「少爺,章十爺隨後就來,我們逮到了一個人。」

  陳家洛問道:「逮到了一個甚麼人?」心硯道:「我騎了白馬趕到破廟那邊,章十爺在和一個人鬥口,那人要過來,章十爺叫他等一會。兩人正在爭鬧,那人忽然看見我騎的馬,就大罵我偷馬賊,一刀向我砍來。我和章十爺合力給他幹上了。那人武功很好,可是沒有兵刃,不知哪裏偷來了一把劈柴刀,當然使不順手啦。打了二十多個回合,章十爺才用斧頭把他的柴刀砍飛,那人手下真是來得,空手鬥我們兩個,後來被我使了一個詭計,他一不留神,腿上被章十爺砍了一斧,這才給我們逮住。」

  陳家洛道:「你使甚麼詭計」。心硯笑道:「我在章十爺絆住他的當口,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土,丟到他眼睛去。他躲開了,張口罵我,那知我左手還有一把,這一下他可躲不開啦。」陳家洛笑罵:「你這小鬼就是鬼鬼祟祟的不幹好事。那人叫甚麼名字?幹甚麼的?」心硯道:「我們問他,他不肯說。」不過章十爺說他是洛陽韓家門的人,因為他跟我們打時,使的是鐵琵琶手。

  說到這裏,章進也趕到了,下馬向陳家洛行禮,隨手把馬鞍上的人提了下來,那人雙手雙腳都被綁住,站在地上,神態倨傲。陳家洛問道:「閣下是洛陽韓家門的?尊姓大名,可否見告?」那人昂頭不答。陳家洛道:「心硯,你把這位爺解了綁。」心硯拔出刀來,把綁住他手腳的繩子割斷,挺刀站在他背後,防他有甚麼異動。陳家洛道:「他二人得罪閣下,請勿見怪,請到帳篷裏坐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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