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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錢正倫閉目不答,霍阿伊怒火上升,伸手又要打人。霍青桐輕輕把他衣角一拉,他舉起的一隻手登時慢慢垂了下來,原來霍阿伊雖然生性粗暴,但對兩個妹子卻最是敬服疼愛。大妹子就是霍青桐。小妹子喀絲麗千嬌百媚,明艷無雙,大漠上人稱香香公主,她不會武功,所以這次奪經沒有隨同出來。

  霍青桐問李沅芷道:「你怎知道包裹沒有經書?」李沅芷笑道:「我叫他們上過一次當,我想人家也會學乖啦。」木卓倫又向錢正倫喝問,他一口咬定說經書已被另外鏢師帶走。木卓倫將信將疑,命部下在騾馱子各處仔細搜查,絲毫不見影蹤,他擔心聖物被毀,雙眉緊鎖,十分煩惱。

  這邊李沅芷正向陸菲青詢問別來情況。陸菲青道:「這些事將來再對妳說,你快回去,你媽又要擔心啦。這裏的事別對人說起。」李沅芷道:「我當然不說,你當我還是不懂事的小孩麼?這些人是誰啊?師父,你給我引見引見。」陸菲青微一沉吟,說道:「我瞧不必了,你快走罷。」他想李沅芷是將軍之女,與這般草莽群豪道路不同,不必讓他們相識。李沅芷小嘴一呶,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自己徒弟,寧願喜歡甚麼金笛秀才的師侄。師父,我走啦!」說罷拜了一拜,上馬就走,馳到霍青桐身邊,俯身摟著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霍青桐「嗤」的一聲笑。李沅芷馬上一鞭,向西奔去。

  陳家洛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見霍青桐和這個美貌少年如此親熱,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當場獃獃的出了神。徐天宏走過來道:「總舵主,我們商量一下怎麼救四哥啊。」陳家洛不由得一驚,定了一定神,說道:「正是。心硯,你騎文四奶奶的馬,去請章十爺回來。」心硯接令去了。陳家洛又道:「衛九哥,你到峽口會齊十二郎,四下哨探鷹爪行蹤,今晚回報。」衛春華也接令去了。陳家洛向眾人道:「我們今晚就在這裏露宿一宵,等他們探得消息回來,明兒一早繼續追趕。」

  眾人一日奔馳,半日戰鬥,俱都又飢又累。木卓倫指揮維人把帳篷搬到路旁搭起,分出幾個帳篷來給紅花會群雄,又煮了牛羊肉送過來。

  眾人吃過東西,陳家洛把吳國棟叫來仔細詢問。吳國棟一味痛罵張召重,說文泰來一向坐在這大車裏,後來大概張召重發現了敵蹤,知道有人要來搶車,所以叫他坐在車裏頂缸,施了金蟬脫殼之計。陳家洛再叫錢正倫等人來盤問,也是絲毫沒有結果。徐天宏等俘虜帶出帳外之後,對陳家洛道:「總舵主,這姓錢的目光閃爍,神情很是狡猾,咱們今晚試他一試。」陳家洛道:「好!」兩人低聲商量定當。

  到得天黑,衛春華與石雙英兩人沒有一個回來報信,大家掛念不已。徐天宏道:「他們多半發現了四哥的蹤跡,所以掇下去了,這倒是好消息。」群雄點頭稱是,談了一會就在帳篷中席地而臥。鏢行人眾和官差都被繩子縛了手腳,睡在帳篷外面,上半夜由蔣四根看守,下半夜由徐天宏看守。

  月到中天,徐天宏從帳篷中出來,把蔣四根叫進去睡,自己四周走了一圈,就坐了下來,用一條毯子裹住身體。錢正倫恰恰躺在徐天宏身旁,剛才他坐下來時不小心在上踏了一腳,一痛就痛醒了,他正要迷迷糊糊再睡,忽聽見徐天宏發出微微鼾聲,敢情已經睡熟,心中大喜,雙手一掙縛著他的繩子竟未縛緊,被他掙扎幾下就掙脫了。他屏氣停了一會,聽見徐天宏鼾聲更重,睡得極熟,於是輕輕把腳上的繩子解開,待血脈流通,慢慢站起身來,一步步走了出去。

  錢正倫走到帳篷後面,把縛在木樁上的一匹馬解了下來,躡手躡腳的走到大路旁,凝神一聽,四下完全沒有聲息,心中暗喜,知道無人知覺,牽著馬走到那輛吳國棟坐過的大車旁。車上騾子已被人解下,大車翻倒在地。

  正在這時,一個帳篷中忽然竄出一個人影來,悄沒聲息跟在後面,那人正是俏李逵周綺。她和霍青桐、駱冰睡一個帳篷裏,那兩人都有重重心事,翻來覆去的老睡不著。周綺睡夢中好像跌進一個陷坑,好容易有人把她拉上來,一看那人正是徐天宏,心中有氣,和他大吵大鬧,一吵就吵醒了,一醒就聽見帳篷外有人馬走動之聲,抓帳篷一看,正是錢正倫正偷走向大路,忙拿起單刀,追出帳來。追了幾步,張口想叫,忽然背後一人撲了上來,把她的嘴按住。

  周綺吃了一驚,反手一刀,那人手腳敏捷,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刀翻了開去,低聲道:「別嚷,周姑娘,是我。」周綺一聽是徐天宏的聲音,刀是不砍了,可是左手一拳打了出去,結結實實,正打在徐天宏右胸。徐天宏一半真痛,一半假裝,「哼」了一聲,向後便倒。

  周綺嚇了一跳,俯身下去,低聲說道:「喂,誰叫你按住我的嘴,有人要逃走,你瞧見麼?」徐天宏低聲道:「別作聲,我們盯著他。」兩人伏在地上,慢慢爬過去,只見錢正倫把車裏的墊子掀起,「格格」兩聲,似乎是撬開了一塊木板,從裏面拿出一隻木盒來,塞在懷裏,正要上馬,徐天宏在周綺背後急推一把,叫道:「快攔住他。」周綺一縱身直竄出去。

  錢正倫聽見人聲,一足剛踏上馬鐙,來不及上馬,右足先在馬臀上猛踢一腳,那馬受痛,奔出數丈。周綺一提氣,隨後急追。錢正倫翻身上馬,把手一揚,喝道:「照鏢!」周綺一凝神,哪知錢正倫這一下是虛招,他身邊的兵刃暗器在受縛時早被人搜去了。待周綺獃了一獃,那馬又向前一竄。周綺心中大急,眼見已追趕不上。錢正倫哈哈大笑,笑聲未畢,忽然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

  周綺又驚又喜,奔上去在錢正倫背上一腳踏住,把刀尖對準他的後心。這時徐天宏也趕了上來,說道:「你看他懷裏的盒子是甚麼東西。」周綺一把將木盒掏了出來,打開一看,裏面厚厚一疊羊皮,裝訂成一本書的模樣,在月光下翻開來看去,那是古怪的文字,一個也不識,周綺道:「又是你們紅花會的怪字,我不識得。」隨手向徐天宏一丟。徐天宏接來一看,喜道:「周姑娘,你這功勞不小,這多半是他們維人的可蘭經,我們快找總舵主去。」

  兩人剛轉過身來,只見陳家洛已迎了上來。周綺奇道:「咦!陳大哥,你怎麼也出來了?你瞧瞧這是甚麼東西。」徐天宏把木盒遞過去。陳家洛接來一看,說道:「這九成就是那部可蘭經。幸虧你攔住了那個傢伙,我們十幾個男人都不及你。」

  周綺聽陳家洛和徐天宏兩人都稱讚他,十分高興,想謙虛幾句,可是不知說甚麼好,隔了半晌,問徐天宏道:「剛才打痛了你麼?」徐天宏一笑,說道:「周姑娘好大力氣。」周綺道:「是你自己不好。」轉身對錢正倫道:「站起來,走回去。」把腳一鬆,將刀放開,那知錢正倫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周綺罵道:「我又沒傷你,裝甚麼死?」輕輕踢了他一腳,錢正倫仍舊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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