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Ⅵ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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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想明白了,還有些事,我知道我永遠也沒法想明白。」蒙勒火兒笑了笑,對著夜空長長籲出一口白氣,白氣後面,是一輪這些天來罕見的明月,月光投射在黑的發青的夜空中,如同纖細的冰塵。 「狼主今夜的心情很好啊。」山碧空笑,「是因為從帕蘇爾家那裡奪回了外孫嗎?」 「不,我很看重自己的血脈,但是多一個後代還不至於讓我那麼開心。」蒙勒火兒平靜地說,「我沒有告訴過你麼?雖然我只有呼都魯汗這一個兒子,可我有很多的後代,成百上千人,都是我紅骨的勇士們。」 山碧空沉默了一會兒,「用自己的血親後代組成的軍隊?難怪有人說白狼團永遠不會背叛蒙勒火兒·斡爾寒,在白狼團裡您就是神……」他話音一轉,「該有很多的女人怨恨著狼主吧?」 「能說是怨恨麼?」蒙勒火兒搖頭,「是仇恨,她們眼裡我是野獸,被野獸淩辱的女人不會埋怨,只會仇恨。」 「狼主這樣的英雄,本該是草原上所有女人所共仰的男子,為什麼選擇把自己的樣子變成魔鬼?」山碧空看著蒙勒火兒的紅瞳,那眸子的深處,仿佛有膿腥的血在慢慢流動。 「我也愛過一個女人,她很美,我的女兒勒摩長得很像她,」蒙勒火兒踩了踩腳下的土地,「可她死了很多年了,她的屍體在土地裡已經爛光了。男人不能選擇女人作為歸宿,男人和女人會相互背叛,也會有人先死去,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若是懦夫,就會孤獨地哭泣。」 「那男人的歸宿是什麼呢?」 「戰場,」蒙勒火兒簡簡單單地回答,「戰場永遠不會拋棄你,你殺不了人的時候,你就該死了,沒時間悲傷。」 山碧空低著頭,看著腳下白皚皚的,沉默了很久,笑了笑,「男人有時候真是固執,我有個朋友雷碧城,也會說和狼主一樣冷硬的話,讓人聽了心裡難過。」他頓了頓,「狼主還沒有告訴我,今夜為什麼那麼開懷呢?」 「因為又有一場戰爭要開始了。」 「新的戰爭?」山碧空一愣。 蒙勒火兒遙遙指著南方黑暗裡不可見的地方,那是北都城的方向,「就在那座城裡,會有一場戰爭,青陽部的男人會為了活下去而拔刀對準彼此。我們不用動手,只要旁觀,像是看鬥獸那樣好玩。」 「狼主授予旭達汗的權力是……誘餌?」 「是啊,誘餌……不過我是真心希望我的好外孫能夠活到最後,把那個誘餌吞下去當食物。」蒙勒火兒笑笑,「如果他夠強大!」 第四節 上千人圍在金帳前,他們在等待貴族們議事的結果。 青陽部在幾十年後又一次恢復了「五老議政」的制度,前一次還是欽達翰王在位的時候。 只有及其特殊的時候,當大君不能理事時,才會讓大貴族們一起開會,討論對策。欽達翰王時候的「五老議政」,是因為那時候這個草原之主還年幼,而這一次,是因為要被審判的恰恰是大君本人。 欽達翰王的孫子比莫幹·帕蘇爾,登位僅僅一年多之後,被查出他勾結朔北部的信件,揭出了他殺死叔父、逼死父親、奪取大君之位的罪行。他還向朔北部的惡魔出賣了青陽部的軍情,從而無數青陽男人葬身在城外,包括忠於他的木犁將軍。 整個北都城因此而震怒了,這些日子,幾乎每一個家庭,從貴族到奴隸,都有人死在北都城外的戰場上。大君一而再再而三地堅持要出城和朔北部決戰,一次次損失更加慘重,現在人們終於知道了原因。青陽部上下所有貴族目睹了大君逃離的車駕被截獲,以及那些寫在羊皮紙上的來信之後,都沉默的表示了接受,而大君最大的支持者九王厄魯·帕蘇爾在上一場戰後再也走不出他的帳篷,這張青陽的神弓已經斷了弦,再也射不出致命的箭。 青陽就要亡了,死于自己的主人之手。這將是翰州草原上從未有過的笑柄,令青陽的男人們雖死仍蒙羞。 金帳的簾子被人猛地掀開,青陽部裡僅次於帕蘇爾家的大貴族家主額日敦達賚·合魯丁走了出來,年輕的臉上毫無表情。跟在他身後的,是帕蘇爾家的代表旭達汗·帕蘇爾和斡赤斤、脫克勒兩家的家主,如今這四家共同決定著北都城的未來。 額日敦達賚面對金帳前的小貴族和他們的從人站定,清了清嗓子,「青陽的叛徒比莫幹·帕蘇爾,他叛逆的證據無可否認,是他害死了青陽的好男兒和我的父親,」他的眼角跳動,臉色變的猙獰,「我們已經決定,他當被處以囊刑!」 囊刑,這個古老的名字讓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而後有激憤的人拔出了胸前的小佩刀,「這是他應得的!」 那憤怒的情緒在人群中高速地傳播,更多的小佩刀被拔了出來,在靴子上擦的雪亮,高舉起來虛劈,想要劈砍那個背親叛族的罪人。 刀光映日,旭達汗沉默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英氏夫人端著一碗面走進帳篷,坐到床邊,摸了摸阿蘇勒的額頭。額頭上細細的一層汗,阿蘇勒依然緊閉著眼睛。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每一次從戰場上歸來,這個年輕人都會長時間地昏睡不醒,絕不是受傷的緣故。她知道那是什麼原因,青銅之血正在逐步侵蝕他的身體,他變的強壯了,可是從未遠離死亡。 她轉過身,給炭盆裡添上新的炭,再轉身回來的時候,微微地打了一個寒戰。 阿蘇勒已經醒了,睜眼看著上面,看著五彩搓花繩下面的那枚小銅鈴。他的臉上呆滯無神,瞳仁像是兩粒漆黑的煤核。 「阿蘇勒你醒了,」英氏夫人輕輕地撫摸他的額頭,「這一次又是七天,你的身體真叫人擔心。」 「昨天就醒了,那時候姆媽你不在,我又睡了過去,很累,不想醒過來。」阿蘇勒低聲說。 「別想了,戰場上的勝負,不是你一個人能扭轉的,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英氏夫人歎了口氣,「起來吃碗面,你都不知道自己餓的快沒人形了,這些天只靠給你喂點羊奶過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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