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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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大纛!那是青陽的主人!」他回頭大吼,「朔北的勇士們,跟我上前,殺死青陽主人,把他的旗幟帶給我。我把他的帳篷、他的女人、他的牛羊都賞給你們!」 前所未有的賞賜讓呼都魯汗身邊的每一個武士都覺得熱血直沖頭頂,仿佛在他們面前黃金之國打開了大門,那些妖嬈美麗的女人、金頂的帳篷、攙著蜜的奶和連天的牛羊都觸手可及。青陽的主人把他自己輕率地投入戰場,好比珍貴的獵物自己鑽進了圈套,這是一生中絕無僅有的機會。他們以野獸般的吼叫回應呼都魯汗。 呼都魯汗把攔在他馬前的一名朔北騎兵猛地推開,帶馬第一個沖出,跟隨他的幾百個精銳武士舞刀緊隨著他。這一隊人高速地插入了戰場,他們每個人都刀術精湛,而且悍不畏死,迅速地砍殺著攔路的青陽武士,逼近風雪中的九尾大纛。一路上更多的朔北武士追隨過來,呼都魯汗以黃金裝飾的蒼狼大旗一進入戰場,看見每一個朔北武士都發出狼嚎般的呼聲以響應,數萬人模仿著狼嗥叫的聲音,戰場仿佛忽然間變作了一個狼的巢穴。 青陽的武士們驚恐不安地四顧,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狼嚎聲裡,朔北部的士氣異乎尋常的高漲起來,原本勢均力敵的局面隨著朔北武士的振作而改變,青陽部的防線不斷後移。 比莫幹一劍揮去,把靠近他的一名朔北武士逼退,忽然回頭,看見了一片刺眼的金光,巨大的蒼狼旗招展,持旗的人大笑著接近他。風雪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沒有注意到這個忽然出現的對手,不由自主地揮劍橫掃,想要把這個敵人也逼退。持旗的人狂笑著把大旗擲向自己身後,從馬鞍上抄起五尺長的雙手巨刀,策馬躍起,對著比莫幹硬生生砍下。 刀劍相格的瞬間,比莫幹覺得是一柄重錘擊中了他的劍刃,他無力握住那柄劍。在劍飛旋而去的瞬間,他擦身,避過了那雷霆萬鈞的一刀。 黃金蒼狼旗被後面追上的一名武士一把抄住,抖開來舉向天空,前面持雙手刀的武士猙獰地笑著,帶馬退了幾步,看著比莫幹,仿佛看著一個已經被捆住的獵物,舔了舔自己雪白的牙齒。他在風雪之中裸露半邊上身,肩膀上文著巨大的翰州地圖,剃光的頭頂中央,則是黃金的龍獸圖騰,無數粗大的金鏈仿佛甲胄籠罩了他全身。 「朔北部世子呼都魯汗?」比莫幹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他默默地從馬鞍上拔刀。狼鋒刀,這才是他真正趁手的武器,他也是木黎的學生。 兩邊的護衛靠近主人,列隊相向,九尾大纛和黃金蒼狼旗在風中捲動。 「比莫幹·帕蘇爾,我想要你的旗,」呼都魯汗笑著,「我不要其他的,你的帳篷和女人,我已經許諾分給我的武士們。」 比莫乾冷冷地看著他,緩緩抓緊了狼鋒刀的刀柄。他沒有說一句話,嘴唇抿得極緊。呼都魯汗看著對方的眼睛,也用力握住了雙手刀的刀柄,對方的沉默出乎他的意料,這個年輕的青陽大君聽說是個無用的人,可是卻沒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呼都魯汗本以為威勢足以讓他的士氣低落,可是他現在看不清比莫幹的眼神。 比莫幹忽的帶馬上前,狼鋒刀舉過頭頂,全力劈斬,咆哮:「我的旗?」 呼都魯汗舉刀格擋,感覺手腕一震,被挫痛了。 「我的帳篷?」比莫幹舉刀再斬。 「我的女人?」比莫幹吼叫著第三次斬落。 「可以!」比莫幹雙手握刀,劈斬中吼聲如雷,「可以!殺了我就可以!」 呼都魯汗連續封擋四次,終於一把抓住了狼鋒刀的刀背,鎖住了狼鋒刀。他的左右,雙方護衛武士帶馬沖上捉對砍殺,呼都魯汗感覺到興奮了,他舔著自己的牙齒,覺得能舔出血的味道來。他傾斜上身向著比莫幹施壓,大笑。 「沒有讓我失望!很好!比莫幹·帕蘇爾,我喜歡你這樣的男人!我改變主意了!殺了你這樣的男人佔有他的帳篷和女人,才是我呼都魯汗的榮耀!」他咬緊牙齒,嘴角咧開。 此刻,忽炭山以南的雪地裡,只剩下一萬六千人的虎豹騎仍然列隊待發。九王厄魯·帕蘇爾站在大旗下,平靜地看著西邊,班紮烈立馬在他旁邊,急得滿臉通紅。他本以為九王是第一個會去救援大君的人,卻沒有料到在全部騎兵都出動之後,九王仍然下令待機不發。 比莫幹沖入敵陣的消息並未令九王震驚,聽到的時候,他還淡淡笑了一下。 「班紮烈,不用著急,比莫幹·帕蘇爾不但是我的侄兒,更是我的主人,在大君還是個王子的時候,我就決心向他盡忠。在北都城危急的時候,更不會例外。」九王背著手在風雪中緩緩踱步,「但你知道一個領軍大將,他對戰場的判斷是不容置疑的。在我看來虎豹騎出戰的時機還未成熟,所以就算大君下令,我的虎豹騎也不會挪動哪怕一匹戰馬。」 「那……九王需要什麼樣的時機?」 「你知道我被稱作『青陽之弓』,弓箭的秉性是如何的?」九王含笑看著班紮烈。 班紮烈一愣。 「弓箭的秉性,是一發而置敵死地!我平生每一次領兵,當我自己出現在戰場上,就是這一戰結束的時候!」九王用力拍著班紮烈的戰馬,「所以,當我命令虎豹騎出戰的時候,他們的刀會清洗整個戰場,六萬個朔北男人會死去,朔北部三十年的積累,會在瞬間抹掉。」 他揮手指向西面:「我的一擊,會徹底結束這場戰爭!」 「而那一刻,」他一字一頓地說,「就快要來了!」 第五節 「離北都城不遠了!所有人跟上!不要掉隊!」巴夯回頭,竭力讓自己的喊聲壓過風聲。 他背後是一百匹龍血馬、一百匹馱馬和一百名鐵浮屠騎兵。騎兵們騎乘自己的龍血馬,拉住馱馬的韁繩,頂著風雪緊緊尾隨前面的同伴。馱馬背上是捆紮起來的全副鐵浮屠盔甲,這些馱馬也有野馬的血統,完全可以充作優秀的戰馬,這樣他們全速賓士起來,不會比輕騎兵慢。 巴夯心裡焦急,渡過鐵線河之後他們從南逃的牧民那裡知道朔北部的十萬大軍已經圍困了北都,草原上的牧民都不會書寫,這樣口口相傳的消息未必靠得住,但是巴夯不懷疑,他知道朔北部和青陽部遲早會有一場戰爭。過去的十年裡,每年春天按例貴族們都要給大君演兵,以示自己練兵的功勞,而每次看完草原上的萬人演兵,巴赫、巴夯這對兄弟都會在夜裡聚在一起說話,這個時候常常是巴夯喝酒,巴赫皺著眉一口口抽悶煙,過了很久巴赫才會抬起頭來低低地說一句:「這樣的兵,對付朔北,難說有把握。」 一匹青黑色的戰馬從後面加速跟上逼近巴夯,巴夯回頭看了一眼,是阿蘇勒。他把身形伏抵在馬鞍上,免得正面迎風,半邊臉上罩了一層雪花,嘴唇透出一股生青色。 「還有多遠?」阿蘇勒和巴夯並馬前進。 「雪太大了,看不見彤雲大山,估摸著很近了,前面再有十幾裡或者二三十裡。旁邊這條冰河肯定是台納勒河,我們沿著河走。」巴夯說。 晴天的時候,牧民們都是遠眺著宏偉的神山彤雲大山慢慢走向北都城的,但是在大風雪裡,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除了冰河,他們找不到任何標記指明道路和距離。 阿蘇勒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巴夯的韁繩,同時拉緊自己那匹驪龍駒的韁繩,大喊:「停下!全軍停下!」 「怎麼?」巴夯低低的喘息,茫然地看著阿蘇勒。 「如果北都城的四面都被圍困,我們現在貿然逼近,有可能陷入敵軍的包圍。」阿蘇勒環顧聚集在自己身邊的鐵浮屠武士,「我們需要先派遣斥候,同時全副武裝,從現在開始我們隨時可能遭遇敵人。」 巴夯愣了一下,用力點頭:「是!世子的東陸兵法學得就是好!太著急了,也許會遇上大隊敵人。」 他頓了頓:「派遣斥候沒問題,但是我們不能穿鐵浮屠甲胄。」 「怎麼?」阿蘇勒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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