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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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魯丁家族主人揮鞭指著前方:「你只知道朔北部是你的敵人,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砍下頭來,可在我眼裡,朔北部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實力和我們青陽相當。其實朔北原本並沒有理由臣服于我們青陽,只是幾十年前他們敗在郭勒爾手裡,不得不回歸北方,尊我們為草原的主人。如今郭勒爾死了,朔北部要求和我們重新劃分草原上的勢力,有什麼不能理解?」 「那就再把它們打回去!」額日敦達賚大聲說。 合魯丁家族主人苦笑,「額日敦達賚我的兒子,草原上沒人說過只有青陽才能是北都城的主人,青陽的祖先依馬德·帕蘇爾是靠著出賣遜王獲得了他的權力,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草原上只有最狡詐的狐狸最兇狠的狼能獲得獵物,北都城就是獵物,誰有力量誰就可以搶去。」 額日敦達賚愣愣地看著父親,「可我們是青陽人啊!我們怎麼能看著朔北的老狼放肆?」 「你不僅是青陽人!還是我合魯丁家族唯一的兒子!你給我記住!你要是把命送在戰場上,我合魯丁家族誰可以接替我的位置?」合魯丁家族主人怒視兒子,「青陽和朔北,實力相當,我們決戰對彼此都沒有好處,雙方實力受損,只會讓其他部落乘虛而入。朔北人這次來只是要取得他們本來應得的,大家可以坐下來談,該給他們的,給他們,他們自然會撤兵。但是木黎這個老奴隸堅持要出戰,又有大君的支持,這一仗打下來,再跟蒙勒火兒談判就難了。如果我們失敗,我們還得給蒙勒火兒更多的好處,木黎這個只知道逞強鬥勇的人,才是要把青陽往死路上推的人!」 他揮手阻止兒子說話:「青陽部幾十年來的光榮,怕是要到頭了……可別牽連大家一起死!」 「主人!脫克勒和斡赤斤兩家的騎兵動了!」旁邊一個親衛武士忽地指著右側,驚訝地高呼。 合魯丁家族的主人一驚,猛地帶馬前突一步,看向右側茫茫的大雪裡。果然,雪幕裡模模糊糊的騎兵大隊中忽然出現了騷動,隱約是上萬人一起整裝上馬,風中傳來了戰刀出鞘的聲音,戰馬嘶鳴的聲音,有人呼喊咆哮,原本低垂的大旗被高揚起來,前鋒數千人策動戰馬小跑起來,這支規模龐大的騎兵屬於脫克勒家族,他們所指的方向恰恰是惡戰中的台納勒河畔。 更遠的地方,斡赤斤家族的騎兵大隊也有了動靜,一線黑色的騎兵高速離開本隊,筆直地突入風雪中。合魯丁家族主人預感到那是斡赤斤家族精銳中的精銳,僅有數百人的「白吻虎」,這些騎兵只會跟隨斡赤斤家族的主人行動。 「脫克勒和斡赤斤家的兩隻老狐狸也會忍不住要去搶功?」合魯丁家族主人大驚。 離開北都城之前,三大貴族家主已經有密約,在「孛斡勒」和其他軍隊控制戰場之前,他們不會貿然把自己寶貴的騎兵投入戰場。他們一旦揮兵進擊,必須是三家同時行動,而且有絕對的把握徹底擊潰朔北軍取得最大的戰功。合魯丁家族的主人非常瞭解自己的這兩位老朋友,他們不是額日敦達賚那樣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可能犯冒進的錯誤。 整個雪原震動了,脫克勒和斡赤斤家的兩萬余騎兵跟隨先鋒,發起了全面的進擊,武士們鞭策戰馬迅速提高馬速,看樣子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發起正面衝鋒。 「瘋了!瘋了!」合魯丁家族的主人大喊,「斥候!派斥候去,看看怎麼了!」 一匹火紅色的戰馬從右側迅速地逼近,合魯丁家族的騎兵想要出馬阻攔,被馬背上的武士揮起鞭子劈頭蓋臉地抽打回去。 「大君帳下班紮烈!擋我的人一律處死!」馬背上的人大吼。 「班紮烈?」合魯丁家族主人一驚,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他知道這個大君帳下的親信在金帳中地位非常,不是極為緊要的事情,不會是他親臨這裡。他緊張地思索,難道是大君的命令使得脫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騎兵無法拖延下去?這又怎麼可能?就算是大君的命令,也沒法催得那兩隻老狐狸救火般地急趕。 班紮烈勒馬在合魯丁家族主人面前,筆直地看著他:「盤韃天神的使者,草原的大君,青陽的主人,他讓我帶來不容違抗的命令!大君已經帶領一百名騎兵親自進入戰場支援作戰,萬分危急,青陽的每一個武士都應當立刻鞭策戰馬去救援他!違抗者!視為叛逆!」 合魯丁家族的主人驚得幾乎從馬鞍上滾落:「大君自己上陣去了?你沒有弄錯?有沒有手令證明?」 班紮烈扭過頭,露出自己脖子上那個還未消腫的手印:「大君在我的臉上打了一巴掌,因為我阻攔他,這個就是他的手令!」 合魯丁家族的主人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 額日敦達賚帶馬靠近父親,也是急得滿臉通紅:「父親,快下令進兵!大君危險!」 「該死!該死!該死!」合魯丁家族的主人急得全身哆嗦,「該死!」 「進兵!進兵!進兵!」他放聲大吼,「全軍上馬!全軍上馬!進兵!」 「愣著幹什麼?」合魯丁家族主人的鞭子終於落在了兒子頭上,「叫你進兵!你聾了麼?」 整支騎兵仿佛蘇醒的巨獸,武士上馬,長刀出鞘,駿馬嘶鳴,大旗飛揚。合魯丁家族的主人喘息著,瞪大牛一樣的眼睛看著被風雪隱沒的西邊的戰場。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完全清楚脫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主人為什麼沒來得及跟他商量就全速出兵救援大君,他們並不是那麼在意比莫幹·帕蘇爾的生死,但是如果青陽的主人死在戰場上,朔北部會挑著比莫幹的人頭全力攻城,士氣崩潰,北都城淪陷。那時候他們這些貴族也沒有和朔北部談判的機會了,蒙勒火兒會像對待最卑賤的奴隸那樣對待他們。 「比莫幹……你好!有你父親的狠勁!」合魯丁家族的主人在心裡低吼,「你好!」 他明白了自己小看了這個年輕大君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呼都魯汗立馬在台納勒河的西岸,看著他的大軍渡過冰河。他下令在河上架橋,但是騎兵們已經開始不管那幾座橋而踏冰渡河了。上萬騎兵踏冰渡河,冰面隨時可能崩塌,但他不得不冒這個險。渡河的速度必須加快再加快,河對岸兩軍殊死混戰,早一點把兵力投入戰場就會獲得更大的優勢。 大雪讓騎兵的衝鋒至少失去了一半的威力,戰馬賓士的速度不夠,雙方一旦接戰就分不開,只能帶馬揮刀面對面地砍殺。青陽部的數萬人和朔北部的數萬人在白茫茫的戰場上混在一起,兩軍的服色都不容易分開,戰旗已經起不到指揮的作用,每個武士都是為了活命而全力砍殺。戰場上彌漫著血的腥氣,皚皚白雪裡無處不是人和馬的屍首。 對方領兵的將領毫無疑問是冷靜而兇狠的人,在混戰中他依然組織了幾次騎兵突擊,把朔北部幾萬騎兵切斷開來,每一塊數千騎兵各自為戰,呼都魯汗的命令已經無法送達他們。 他想起自己的父親來,心裡充滿了不安和憤怒。蒙勒火兒曾經說白狼團視青陽的騎兵為食物而已,但是現在看起來,只有他的騎兵在這裡損耗,父親的三千白狼連影子都看不到。 他看見風雪中一杆大旗,心裡一顫,急忙眯起眼睛細看。沒有錯,是一杆青陽的豹子旗,旗杆上懸掛著九條豹尾皮,呼都魯汗沒有見過那杆旗,但他聽說得太多了,他做夢都想把那杆旗攥在手心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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