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Ⅳ | 上頁 下頁
七六


  息衍看到那根絲線,怔了一下:「天羅?」

  他太熟悉這根絲線了,雖然不是足以切斷金屬的蜘蛛絲,可是如此善於使用絲線的只有天羅。也只有這個組織不斷以驚人的價格向河洛購買秘制的金屬材料,用以製造各種用途複雜的絲弦。

  「來吧。」白毅逼上一步,「以神使的血肉和俗子的血肉,看看誰是勝家。」

  男人狂吼了一聲,張開雙臂就要撲上。他強烈的攻勢讓白毅也謹慎地收刀,不敢與之對沖。可男人卻沒有沖向他,男人一轉身,和葉瑾一樣翻出了欄杆。他沒有絲線減速,即便有也沒有用,他巨大的身體和葉瑾的矯健輕盈無法相比。他如同一塊巨石那樣下墜,沉重地落地,濺起一人高的泥水。他借著余勢向前滾身,竟然重又站了起來,向著呂歸塵的背影直撲而去。

  他的速度快逾奔馬,幾個軍士想要上前阻擋,都被驚呆在原地。呂歸塵奮力狂奔,可是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泥水直濺到他後心。

  「不要回頭!跑!」息衍在塔樓上大喊。

  可是呂歸塵不敢再跑了,馬就在他面前,可是敵人太近了,就在他的背後,可能再一瞬間對方的武器就能夠觸到他的後心。他吸氣一沉,想要拔刀。

  羽箭尖利地呼嘯而來,瞬間撕裂了雨幕。男人的眼裡只有急於上馬的呂歸塵,毫無防備偷襲的箭。那一箭準確貫入了他的右眼,足足三寸的箭杆貫入,大約已經傷到了腦顱內。

  「誰射的箭?」男人憤怒地咆哮。

  「這是回報給你的,那天隱藏在喪屍中攻擊我的人是你,喪屍不會使用弓箭!」古月衣的聲音遙遙傳來。

  呂歸塵驚出一身冷汗,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翻身上馬。他這才醒悟白毅和息衍在這個怪物面前需要面對多大的壓力,這是個屍武士,他不是一個人。

  不可能是一個人!

  呂歸塵和古月衣兩騎戰馬帶著輕騎們急速離去。男人用力拔出了箭,箭上帶著他的眼珠,他看也不看把箭扔在一邊,飛奔著去追逐呂歸塵和古月衣。

  「你這個蠢才!已經是第二個人從你所謂的死地裡逃掉了!你這個自大成狂的傢伙,除了知道充英雄,還懂什麼?你就長了一個英雄的木瓜腦袋!」息衍指著白毅破口大駡。

  心急如焚,他壓不住本性了,多年之前他就是這麼對著白毅破口大駡的。後來他們各自帶領一國之軍,即便對面說話也像隔著人海人山。可現在他們又是兩個人並肩而戰了,他覺得對這個死不悔改的朋友還是只有破口大駡。

  白毅不理他,攀著欄杆想要翻出去。

  「你瘋了?我們不是屍武士,從這裡跳下去,腿會斷掉的!」息衍一把拉住他。

  「不能讓他逃掉!」白毅往下看了一眼,確實是可怕的高度,看著也會眼暈。這曾是他指揮若定的地方,可他平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這座熟悉的塔樓。

  「說得沒錯,不過早跟你說過不要搞這些破玩意兒,要站得高,找座土山就可以!」息衍喘著粗氣。

  「怎麼下去?」

  「最簡單的辦法,白大將軍,一個男人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該學會的,爬樹!」息衍把靜都回鞘,翻出欄杆,又像猴子一樣攀在木柱上,向下挪動。

  白毅咬了咬牙,把沉重的斬馬刀扔了下去,也像息衍一樣雙手抱柱,難看地往下爬。

  十一

  戰馬踏著泥漿飛馳在兵道上,岡無畏長刀上掛著粘稠的血全力揮下。前方那個揮舞長槍想要把他打下馬背的喪屍被他這一刀連槍桿帶著胳膊一起斬斷,岡無畏再補一刀縱劈,把那個喪屍的頭顱從正中開劈為兩半。

  他身後是帶傷的五名輕騎,本來有五十個人和他從合圍喪屍的工事裡沖出來,現在僅剩一成。岡無畏放馬前沖,這匹馬已經熟悉了喪屍的氣味,不再畏懼。它裝備著沉重的馬甲,喪屍的武器難以真正傷到它。前沖的巨大力量把攔路的幾名喪屍撞飛出去。戰馬噴著白色的氣息,口邊都是白沫。它已經快到極限了。

  岡無畏橫刀四望,不知道要去哪裡。他所守的工事已經被破了,此時殤陽關中幾十處工事不知道還有多少倖存。喊殺聲似乎已經低落下去可又連綿不絕,他這一路逃殺,出來還沒有看見其他倖存的軍士,不由地懷疑是否自己所帶的隊伍是這裡的最後一支小隊。雨水打在他的鎧甲上,從甲縫裡滲透進去,全身已經濕透,體溫把濕透的裡衣加熱,鎧甲裡悶得像是蒸籠。

  更多的黑影在前方出現,向著他大步狂奔。

  岡無畏猛地咬牙,用刀敲在馬臀上。

  喪屍的隊伍忽地被沖散,對面的馬蹄聲來得極為迅猛。幾匹戰馬從街角轉了出來,猝不及防,為首的人兩柄馬刀連環斬擊,劈中一名喪屍兩道,均劈在胸口要害。可是喪屍只是搖晃了一下,沒有摔倒。領先的那匹戰馬和岡無畏的戰馬狠狠撞在一起。馬背上的人都翻滾著落地,岡無畏不知自己的腰是不是已經被摔斷了,他還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他的戰馬和對方的戰馬都趴在泥濘裡爬不起來了,這兩個可憐的活物哀鳴了兩聲,就有旁邊閃出來的喪屍撲上去把兵器從它們的眼睛裡刺進去。

  岡無畏狂怒地躍起,手中的刀惡狠狠地斬向喪屍的脖子。他沒有防備背後撲來的陰影,身材高大的喪屍如山一樣壓向他,雙手倒持鋒利的長矛。和岡無畏相撞的那個騎兵忽地也站了起來,擋在岡無畏背後,他的馬刀自下而上撩起,一刀把那個喪屍的心臟刺穿。

  「何人?」岡無畏回身喝問。對方穿著和他一樣的全套風虎騎兵鎧,頭盔遮住了整張臉。

  「我!」程奎狠狠地掀起面甲,搖頭甩去臉上的雨水。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後背緊貼,他們周圍是漸漸組成包圍的喪屍,兩人所帶的騎兵也在他們旁邊組成防禦的陣形。兩個人此時都能感覺到背後傳來的有規律的撞擊,那是對方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程奎雙手刀如翼展開,暴雨沖刷著刀上的血跡,岡無畏緩緩地刀尖垂地,緊緊地按著刀柄。

  「這麼說程將軍的工事也守不住了。」岡無畏用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太多了!他媽的太多了!殺不完的!」程奎大喝。

  「你殺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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