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Ⅳ | 上頁 下頁
七四


  男子的聲音越發宏亮,已經壓過雨聲。他的語氣和動作,都散發出神一般的威嚴氣宇。他再上一步,手指天空,「而神不能姑息你們的愚蠢,所以神給你們以懲罰,這懲罰也是拯救。這世界將因為神給予無知者以懲罰而變得美好。神並非想要毀滅你們,而你們無視神對世人的愛。那麼覆亡,便是你們的宿命!」

  他沒能繼續說下去。白毅跨前一步,巨大的武器劈頭斬落,帶起尖利的嘯聲。他的武器竟是一柄長刃的斬馬刀,形制一如嬴無翳的霸刀。

  男人迅速從黑氅中伸出雙手,準確地夾住了斬馬刀的刀身。淩厲的一斬在他巨大的力量下被生生止住,白毅雙手加力,卻未能把刀抽回來。男人的手上套著手甲,表面泛起淡淡的灰色光芒,他的全身都是這種甲胄,把他完全保護在其中。

  白毅再次加力,還是未能抽回武器。他大驚,從他握刀的那一天開始,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有人以手抓住了他的刀。

  「掙扎吧!俗子!用你螻蟻一樣可笑的力量,」男人威嚴地說,「而後親眼看著在你覆亡的宿命裡,掙扎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對不起……我們那天說話的時候你不在場。」白毅看著男人的眼睛,低聲說。

  「什麼?」男人愣了一下。

  「我也……不信命的!」

  白毅放開了刀柄,躍起,飛起一腳踏在了男人的臉上。這一記用足了全力的踢擊命中了,男人控制不住平衡而後仰,雙手鬆開了斬馬刀。白毅落地,雙手淩空抓住刀柄,立刻突前,大開大闔地劈斬。男人被這暴雨一樣的攻擊打得後退,可他沒有中刀,他在倒退中揮舞雙臂格檔。他的臂甲上各有一塊厚重的護盾,白毅的刀勢雄渾,卻被男人的古怪力量全部封住。

  白毅的氣息即將用盡,攻勢到了盡頭。他揮刀繞身橫掃一記,阻擋男人趁機逼近,自己退到了另一側去。雙方都察覺到了對方的實力,男人警覺起來,做出了防禦戒備的姿態,盯著白毅的刀。

  「怎麼會?和離公殿下的刀一樣。」男人問。

  「這很奇怪麼?你沒有見過白毅除了弓箭外真正的武器,你現在有幸見到了。」一個聲音在塔樓下響起,「而在你臨死之前,我可以施捨你一個秘密讓你儘早閉眼,不要死後像那些喪屍一樣作祟。」

  那個人一騎黑馬,剛剛趕到,不停地喘息,帶著嘲諷的笑容:「離公、白毅和我,我們三人其實擁有同一個老師啊!」

  「狐,息衍。」男人低低地說。

  「辰月,雷碧城的從者,」息衍模仿著他說話的方式,冷笑,「下等的卒子,你那個被我砍去手臂的同伴還好麼?也許我們上次就該把你的主子射死在殤陽關前。」

  「愚蠢!你們怎可能殺死宗師?我和被你砍去手臂的人不同,我已經得到神的賜予。」男人呼喝,「宗師令我奉神的旨意來賜予你們懲罰,便是要教訓你們的狂妄!」

  息衍沉默了一刻:「說了那麼多『神』字,看起來你是吃錯什麼藥了。」

  男人暴怒。這時候白毅獲得了一個機會。在男人要說話的那一刻,白毅再次突前,躍起,合體重和揮斬的力量在一起,斬向男人的頭頂。男人在這雷霆萬鈞的一記重刀下無可退避,只能把雙手的護盾同時架在頭頂,勉強地擋住了。巨響之後,男人因為那一刀的衝擊而蹣跚後退,白毅拖刀再進!

  閃電在空中蛇一般舞動,電光裡,塔樓上,黑白的影子往復交換位置,拼死搏殺。

  「俗子!你已令我震怒!」男人大喝。

  「震怒麼?很好,再震怒一些!在你還能震怒的時候!你們這些早該給自己的神祉去陪葬的畜牲!你們早就該——死——死——死!」白毅連續揮刀,一左一右以開山之力轟擊在從者的護盾上,每一個「死」字都伴以震耳欲聾的金屬轟鳴聲。

  「白毅!不要鏖戰!殺了他!殺了他就結束了!」息衍大喊著奔向塔樓下。

  「梯子……」他忽地看見那截跌落在泥水裡的梯子,愣住了,「梯子怎麼斷了?」

  「你呆在下麵!他已經在死地!他逃不掉的!」白毅大喊。

  「是你砍斷了樓梯?你傻了麼?你未必是他的對手!」息衍怒吼,「你這個自大成狂的傢伙!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二十多年了,沒有任何改變!」

  畢竟是太久的朋友,息衍不必思索就猜到了白毅的所為。

  可白毅已經沒有機會回答他了。白毅連續揮刀時不能呼吸,極為耗損力量,再一輪的力量耗盡,他即將後退的時候,對方已經把狂潮般的攻勢回饋回來了。這個辰月教徒確實是憤怒了,每一次揮舞護盾擊出的力量都可以把生鐵塊打出缺口。白毅被攻勢壓住了,他必須揮刀防禦,他沒有對方那樣堅固的護甲。

  兩騎快馬當先馳入北大營大門,後面帶著一小隊輕騎。

  「將軍!」呂歸塵大喊,「我和古將軍來了。」

  「把能調動的人都調回來,不能讓他逃走!」息衍喝令。

  呂歸塵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能調動的人不多了,都在工事裡,死傷已經過半,讓姬野去找其他人了。」

  「你們守住門口,」息衍看了一眼塔樓高處,「我上去!」

  他把古劍靜都咬在牙齒間,猛地躍起,雙手扳住支撐塔樓的柱子,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去。他能感覺到整個塔樓都在顫抖,這是因為上面那場純以力量對抗的搏鬥。

  呂歸塵和古月衣迅速佈置了輕騎,架起騎槍封堵了北大營的正門。

  息衍終於攀到了塔樓頂層的木板,此時白毅正好逼著敵人退到欄杆邊,敵人背對著息衍。這是絕好的機會,息衍一手抓住樓板,一手握住咬著的靜都,身體懸在空中揮出一道劍光。他不便控制身體,劍上也沒有太大的力道。但這不算要緊,息衍熟悉自己的劍,古劍靜都的劍刃出奇的鋒銳,普通的鐵甲也是一劃而開,切口光潔。

  他再加一把力,翻上了塔樓頂,和白毅並肩,正對著防禦中尋找進攻機會的敵人。息衍很驚訝,那一劍他分明劃中了敵人的後腰,可是並未傷到他。息衍感覺自己的劍鋒被擋住了,在那個人的鎧甲表面一滑而過。

  風吹起那個人的黑氅,露出那身沉重的鎧甲。息衍心裡一冷。

  「很好,這就是你所獲神的賜予麼?你們拿到了砂鋼水的配方,已經復原了這種鎧甲。真快,辰月除了有你這樣的蠢貨,也有高明的技師。」息衍冷冷地說。

  男人緩緩張開雙臂,猛地一振:「對於那些虔誠信奉神祉的人,神的庇佑才是我們不可摧毀的鎧甲!」

  「說這種話,也不知是真蠢還是假蠢。」息衍雙手握劍,緩緩用力,劍鋒指向男人的眉心,穩若磐石,「既然穿著神的庇佑了,何不脫下你那身烏龜殼兒?」

  「等你死了,再向神的使者提出要求好了。」男人這麼說著,卻不敢逼近,反而後退一步。息衍的劍和白毅的斬馬刀都是令人棘手的武器。砂鋼固然堅固,可是鎧甲之間仍有連接處,那些地方是脆弱的。他不得不保持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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