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Ⅳ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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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列陣!」他大喊。 他是先鋒軍團的統領,金吾衛也受他的節制。最前面的四支軍團開始慢慢地展開,方陣變為長陣,兩翼飛起如一只巨鷹。這是宮中傳出來的陣形,拉開的佇列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千機弩的威力。陣形微微凹陷的中間地帶如同口袋,等著捕捉敵人。那隊赤旅已經無路可走,他們距離陷阱中心越來越近。 謝誠眯著眼睛看去,看見了矗立在原野上的黑色石碑。那便是王域的界碑,立在那裡已經七百年。 華燁看見了那支軍隊,以及他們所奉的火焰薔薇大旗。在東陸,只有皇室的軍隊可以奉這種旗幟。 他的臉色變了變:「放令箭!誰在最前方?令他回撤!」 他的親兵微微愣了一刻沒有回應。華燁抓過他手裡的弓,對天射出了響箭。箭帶著清銳的鳴響升入天空,整個戰場上的人都能聽見,是急速回撤的信號。 「原都尉!回撤!那是回撤的令箭!」一名風虎帶馬上來在原鶴的耳邊大吼。 「回撤?」原鶴不解地回頭,他和對面的羽林軍對赤旅的合圍已經完成,只要再追下去就把赤旅逼進了死地。 傳令官策馬立在謝誠背後:「謝將軍,請對你的人下令!」 謝誠看了一眼這個高傲的金吾衛軍官,神色冷漠地揚了揚手。 軍士們半跪於地,開始在千機弩中填裝鐵矢。八千張弩弓被平端起來,兩萬四千枚箭矢隨時都能發射。 謝誠最後一次看傳令官:「這樣發射,真的可以麼?」 傳令官揮手指向前方:「過界者,皆為逆賊!我說可以就可以!我奉的是羽林上將軍的將令!」 謝誠看著他的嘴臉,冷冷回了一句:「不必說得那麼大聲。我問了,你說可以,你就需要為此承擔一切的罪責!僅此而已。」 傳令官一愣。 謝誠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見原鶴的馬蹄越過了界碑。這支風虎已經和赤旅一樣踏入了皇室的領地。謝誠猛地拔劍,指向前方:「發射!」 兩萬四千枚鐵矢像是飛蝗一樣筆直地射出,帶著嗡嗡的巨響。追逐和奔逃中的兩支隊伍都呆住了,原鶴沒有想到羽林軍竟然真的對他們發起了攻擊,更沒有料到那種東西裡面會噴出鐵雨般可怕的東西。在他前面的赤旅瞬間就被吞沒了,原鶴仰天滾下戰馬,趴在地上,箭雨僅僅比他慢了瞬間,他的戰馬胸部中箭,密集的鐵矢完全透入了那匹好馬的胸膛、脖子和眼睛,連箭尾都看不見。原鶴趴在地上,看見他最心愛的戰馬雙目流血,長嘶了一聲,跌跌撞撞前行了幾步。它胸口的創口也噴出了血漿,噴出數尺之遠,它的心臟已經被重創。這匹馬最後扭頭,瞪著已經盲了的雙眼,像是要尋找它的主人。然而它再也支撐不下去,四腿一軟,趴下去永遠爬不起來了。 原鶴只有腿上中了一箭,而那一箭的力道使得它完美洞穿了風虎騎軍引以為豪的鍛鋼具裝鎧,原鶴感覺到自己的一根筋被刺穿了。他向著他的馬爬過去,四周皆是他死難的兄弟。 「裝填!」謝誠下令。 軍士們把第二輪的鐵矢裝入了千機弩。 謝誠挑釁般地看著那個笑顏逐開的傳令官:「怎麼?長官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覺得很是壯美?」 傳令官聽出他話裡有刺,顏色一冷,斜眼看著他。 「是很壯美,不過,有一天我們被射殺,也同樣壯美!」謝誠不再看他,揮劍大喝,「瞄準!」 戰場上的風虎們都被這個場面驚呆了。鐵騎兵們隨即震怒了,從高處可以看出,整個戰場的局勢驟然變化,分開追逐赤旅殘兵的鐵流開始彙聚,它們仿佛一支支利箭,箭尖所指的都是羽林軍。 華茗帶馬馳上高地,看見父親握著弓沉默。華燁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像是要把那張傳令的弓握碎,面甲遮住了他的臉,沒人可以看見他的神色。 「父親……」華茗輕聲喊著,緩緩帶馬上前,不敢驚動他。 「我沒有事。」華燁的聲音低沉嘶啞。 他彎弓向著天空連續地射出響箭。撤退的箭嘯聲一而再、再而三地穿越天空,賓士的風虎們一支一支停下了,他們回望高地,雙眼赤紅。可他們依舊不能違反軍令,整個戰場詭異地沉默著,遍佈整個原野的鐵騎兵們仰頭望著高處,高處的人低頭看著他們。 終於,鐵騎兵們開始回撤。他們中有人回望,王域的邊界對面,站著他們最後一個兄弟。 原鶴仍然活著,他用盡全力站了起來,他也望著高處。 「將軍!看見了麼?看見了麼?兄弟們都死了!」他放聲咆哮起來,「你還活著,只有你還活著!」 「原鶴……」華燁低聲道。 「發射!」謝誠下令。 密集的鐵雨從原鶴的背後襲來,將他完全吞噬了。 華燁看著遠處的那個人形,原鶴居然站住了,雖然他已經死去。他用馬刀撐在地上,頂在自己的胸口,臨死把自己的屍體豎立起來,像是一個末日的碑記,孤零零地站在戰死者之中。就在華茗覺得空氣已經沉鬱到令人窒息的時候,華燁仰起頭,發出了咆哮。 當陽穀谷口被他的咆哮掀動,連遠處的羽林軍也震怖得想要捂上耳朵。咆哮持續了片刻,停下之前聲音已經變得沙啞。華燁帶馬離去,不再回顧。 「這是虎最悲憤的時候吧?」謝誠望著高處。 「華燁撤了!華燁撤了!我軍勝了。」傳令官卻是大喜,他剛才幾乎以為華燁就要揮兵進擊。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謝誠看著他,冷冷地笑笑,「虎神的斥侯非常有名,他會派人查到我們兩個的名字,然後把我們列在他必殺的名單中,只要他還活著。醜虎華燁,從來不是善主。」 他看著傳令官的笑容僵在臉上,仿佛吞了一隻蒼蠅般的難看,忽地仰天大笑起來。 *** 九月十一日,帝都,桂宮。 長公主軀體橫陳於臥榻上,手持戰報咯咯輕笑,不勝歡喜。她一身乳白色的輕紗,肌膚半透,乳胸半裸,紗裙下露出赤裸的小腿,百里寧卿正坐在榻邊幫她按摩。而雷碧城就坐在對面,仿佛一具木偶般閉目沉思,對著眼前奢華淫豔的場面如同不聞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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