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Ⅳ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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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奎愣了一下,看見屍體脖子、腰間和雙腿都束以鐵環,被牢牢地固定在床下的地面上。那具屍體果然受傷太重,也只是作最後的掙扎,似乎是被鮮血的氣味吸引了,虛弱地扭動著。仵作火鐮一擦,一粒火星落在硫磺上,火焰一直燒入屍體的胸膛裡。 「諸位將軍看好了!」薛大乙大喊。 隨著他的聲音落定,什麼東西從那個創口裡探出頭來!將軍們渾身惡寒,不約而同起身。那東西似乎是害怕硫磺的火焰,拼命地擺動身體鑽了出來,那是一種眾人都沒有見過的青灰色長尾蟲子,渾身都是腳。它爬得極快,從屍體上滾了下去,立刻往陰暗不見光的角落爬去。 古月衣反應極快,他揮手投出了袖刀。袖刀準確地將那只蟲子釘死在地上。 那只蟲子拼命地擺動尾巴掙扎。可它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淡,它整個形體也模糊起來,像是一道凝結的青灰色煙霧,正在極快地散去。古月衣拔出腰刀踏上一步,還沒有來得及接近那條蟲子,就看見它整個形體崩潰了,只有些許紅褐色粉末飄落。 他的袖刀靜靜地紮在地面上,似乎完全沒有刺中什麼。古月衣呆在那裡,指尖微微顫抖。 「古將軍可以摸摸看,那就是蠱,已經被殺了,雖說原本也不是活物。」仵作道,「此時是沒有危險的。」 古月衣嘗試著以手撚起一些粉末,揉了揉:「像是血痂碎了的粉。」 仵作點了點頭:「是,看起來像,不過誰也不知道是什麼。」 「其實那蟲子也是死蟲,沒有形體,據說看見的人不過是幻覺。」薛大乙補了一句。 「可我們都看見了。」古月衣環視眾人,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了,有人以屍蠱給我們設下了一個圈套。」白毅道,「這些天搜集了各方面的消息,和諸位分享。離軍在事發的當夜忽然返回,這件事無疑和他們有關。當時殤陽關內,一共有喪屍六千一百五十二具,其中大約半數是從火門騙開了城門進入的,還有半數來自輜重營的傷患。這種蠱毒也會影響傷者,重傷的人會被蠱蟲吸噬魂魄,和喪屍毫無區別。它們並無組織可言,只是憑著本能殺人。」 「但是喪屍依然有人操縱,射我的那個人絕不可能是個喪屍,那樣犀利的弓術。」古月衣道,「還有,對方能夠在火門和我軍把守的地門兩次使用詐術騙開城門,這不是喪屍能做的事。」 「是。」白毅說,「但是屍體畢竟是慢慢腐朽的東西,無論什麼樣的秘術都無法維持太久。我請諸位來這裡,是想告訴大家,我們目前只宜堅守。謝玄此時不敢攻城,攻城他就會踏入喪屍群裡,以我們如今剩下的兵力,謝玄未必能夠占到上風,他只有一萬赤旅。我們只需要等到喪屍不能活動,這場仗的勝利便還是我們的。」 「等到何時它們會自己倒下去?」岡無畏低聲道,「我們沒有糧食,也沒有藥物。而喪屍是不需要食物的。」 「勝利?」程奎也搖頭,「我軍只剩一千兩百人,還有大批傷患。五千精銳折損如此,還能算是勝利麼?」 「我們大約還剩多少人馬?」息衍打斷了這個話題。 「帶上傷患,」白毅微微沉默,「僅僅剩下兩萬六千人,戰馬還剩七千餘匹。」 「那麼白將軍,說最關鍵的部分,我們還有多少糧食?」息衍沉聲道。 白毅點了點頭:「不錯,你猜得都對。為了消滅晉北營地中的喪屍,晉北軍用了火焚之術。結果就是我們本來可以勉強充作軍糧的燕麥毀於一旦,我們已經沒有什麼馬糧剩下了,至於人吃的糧食,僅能支援七日!」 所有人的臉色變得更加晦暗。 白毅環顧四周:「我想說的是,我們或者會死在這裡。帝都、下唐國和我們楚衛國也許會有援兵到來,但是我們也要有自救之術。各位帳下還有騎兵的,準備開始殺掉戰馬,充作軍糧。」 程奎「騰」地站了起來,眼睛血紅,勃然大怒:「我國全部都是騎兵,一匹馬從小養大,征戰出入,仿佛兄弟。白將軍你要殺戰馬,為何不殺你自己的戰馬?」 白毅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沉靜。他低頭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劍,向著程奎扔了過去。程奎茫然接下了白毅的劍。 白毅走到兵舍門口,推開門,門外正是白毅的那匹名馬白秋練。白毅指著自己的戰馬:「我國強在山陣長槍,所帶戰馬很少,即便殺了,也不足以充實軍糧。但我確實有一匹馬,隨我征戰多年,我初見它的時候,還是一匹小馬駒子。今天如果程將軍要殺了它才能見得我和諸位同生共死的決心,那麼請以我的佩劍動手。」 程奎惡狠狠地和他對視,白毅毫不回避。程奎終於忍不住,甩掉劍鞘大步而出,來到拴馬樁之前。他仰視那匹身量極高的白色駿馬,知道這是一匹極為難得的神駿,他是愛馬的人,心裡捨不得,可是已經被白毅逼到這樣的地步,他終於咬牙狠心,提劍刺了出去。 駿馬嘶鳴,長鬃飛舞,程奎的劍停在白秋練胸口之前,差著半尺沒有刺入。那一瞬間他抬頭看著這匹通人性的白馬目光中滿是驚恐和悲惶,卻不在看他,而是看向了另一個方向。程奎順著白馬所看的方向看去,正是站在兵舍門口的白毅。 白毅遙遙地和自己的愛駒相對,臉上木然的沒有表情。 程奎看了看白毅,又看了看白馬,握劍的手抖了抖。他左手狠狠地一掌拍在自己握劍的右手上,把劍扔在地下,大步地離去了。白毅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 息衍背著手走出兵舍,上去拍了拍白秋練的脖子,讓這匹馬安靜下來。他回身看著白毅:「就從我下唐騎兵的戰馬開始殺起吧,希望不要殺到我的墨雪,你便能想到脫困的辦法。」 將軍們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白毅默默地站在兵舍門口。許久,白毅上前幾步,挽住了白秋練的韁繩,他撫摸著愛駒的長鬃,微微搖頭:「如果需要在你和墨雪之間選一匹馬來殺,息衍又會選擇何者呢?」 他歎了口氣:「早知道在你得病的時候,便不救你了。」 九月九日,王域,羽林天軍扶風大營。 年輕的將軍武裝整齊,端坐在戰馬上,他背後是兩千名羽林天軍,列陣候命。徵發令是昨夜傳下來的,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種緊急的出征了,毫無準備的時間。軍士們驚疑不定,各百人隊統領心裡也沒底,只有將軍還平靜。他扣著一杆紅色長纓的戰槍,摸了摸腰間的酒壺,酒壺是空的,出征不能飲酒,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帶著這東西。隨身太多年了,沒有它,就覺得缺了些什麼。 「謝誠謝將軍麼?」一名金吾衛首領帶馬踏入大營,跟隨他而來的是十駕四馬大車,來得很急,車上以油布蓋著,看不出下面藏著些什麼。 「屬下正在候命。」謝誠在馬鞍上躬身。 「長公主令諭,全員更換武器。」 「更換武器?」謝誠有些吃驚。羽林天軍耗資巨大,制式裝備不能說是東陸獨一無二的,卻也都是上品武備。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必要在出征前一刻更換武器裝備。 「不必問了,讓他們去領千機弩,一共兩千張。」金吾衛統領向大車上的車夫示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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