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Ⅲ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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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樓上,憑欄的息衍望著這一幕幽幽地長歎了一聲:「白毅,你現在該知道為何你的軍陣和謀略都在嬴無翳之上,我們今日還是不能封死他了吧?你楚衛國的槍士,可能如此為你效死命?」 「不能。」 張博遠遠地看著剩下的軍士跟著蘇元朗一起跳下了城牆,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 「走吧!」嬴無翳猛地轉過了頭。 他所在的這個千人隊,已經是離軍最後一支。此時戰場上已經空闊起來,只餘下滿地的屍首。張博也沒有再看,率先驅動戰馬,賓士在馬隊最前方,向著南面退去。他用裡以衣袖拭面,轉頭的時候沒有和嬴無翳與謝玄照面。 「不知道能否用金錢換回屍骨,」謝玄低低歎了口氣,「蘇元朗是公爺舊部,我們所剩不多的最初的戰友,如果屍體都不能收葬家鄉……」 「不必了,」嬴無翳揮了揮手,「有朝一日我取下東陸,哪裡都是離國!哪裡都是家鄉!葬不葬在離國又有什麼分別?」 他猛地揮刀一振,帶馬賓士起來。最後一支離軍也跟隨嬴無翳,踏上了去往離國的歸程。 殤陽關上的火還在燒著,白毅一身白袍被火光染紅,息衍的黑甲上也仿佛抹了一層血。兩人都望著離軍遠去的背影。 「你已經盡了全力。」息衍笑了笑,卻並無喜色。 白毅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表情。 「弓!」他忽然斷喝一聲。 敏捷的黑衣軍士立刻捧上一張銀背的角弓。那張角弓竟然長達四尺,弓身和弓弦都泛起一種銀灰色的光澤,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與弓配套的還有七枚銀灰色的箭矢,比普通角弓用的羽箭長出一尺。 白毅掀起長衣,閃電一樣掠下塔樓,旁邊早有人牽上了他的戰馬「白秋練」。他單騎出陣,仿佛禦風而行,竟然不帶任何親兵,單騎追趕嬴無翳的大隊騎兵。息衍臉色微微一變,跟著下樓,跳上自己的黑馬墨雪,緊緊追著白毅。 雷騎的戰馬跑得已經疲憊,而白毅一人一騎有如電閃,片刻間,距離嬴無翳本隊只剩下六百尺。他張弓搭箭,瞄準那一襲火色的大氅。離軍卻全沒有注意到他的逼近, 「白毅!」息衍追在他背後,壓低聲音喝道。 白毅稍微遲疑,依舊張著弓,卻不發射,卻是微微合上了眼睛。 「公爺!」息衍忽然放聲大喝,「請接白大將軍一箭!」 他的暴喝聲逆風直送出去,一時竟然壓倒了千萬的馬蹄聲。就在話音出口的瞬間,白毅睜開了眼睛,目光燦然逼人,羽箭劃出一道銀灰色的光痕,直射嬴無翳的背心! 古月衣在塔樓上,目光正好捕捉到這一箭的痕跡。他以弓術成名,卻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箭,那根本就是一道洞穿黑暗的銀灰色光線! 「公爺!」謝玄也是大吼。他一轉眼,那道銀灰色的光線已經近在眉睫!他不曾見過這樣可怕的箭勁,飛躍五百尺後,羽箭的去勢依然毫無衰竭。他看見白毅睜眼,目光到時候,箭也就到了! 謝玄不顧一切地探身出去,要用身體擋下這一箭。他完全沒有把握接箭,只能賭上性命。 來不及眨眼的瞬間,變化徒生!謝玄摔下戰馬!刀光劈空斬落! 銀灰色的長羽箭在空中被分為兩段,斷箭的去勢不絕,分別刺入了炭火馬兩側的土地中。嬴無翳斬馬刀揚起,望著遠處停馬了白毅和息衍:「好。」 那個瞬間,嬴無翳是單手扯著謝玄把他扔了出去,而後揮刀劈箭。發箭,破箭,都是短短的一刹那,快得不可思議。 有如鬼神張弓,而後鬼神揮刀。 「公爺快走!」謝玄爬上馬背,驚魂未定,「白毅弓箭,天下無二!」 嬴無翳擺了擺手:「不必了,已經對了一陣。我聽說用弓箭的好手,仿佛刺客,殺人務求一擊必中,不成則立刻退卻,瞬息千里。白毅一箭不中,不會再射。」 「可是……」謝玄帶馬阻擋在嬴無翳的身前,還是萬分警覺。 「我聽說你有七支箭!剩下的,留給將來吧!還有我麾下將士的血,白毅,你我之間,沒有那麼容易結束!」嬴無翳放聲大喝,而後霸刀一揮,雷烈之花的大旗漸漸在黑暗中隱去。白毅果真沒有再追趕,任憑他們遠去了。 「你如意了。」他轉過來看著身旁的息衍。 「你真的要殺他?」 「我早就告訴過你!」白毅低聲喝道,「早已不是當年!白毅和天驅再沒有瓜葛!」 「是麼……我倒也不是不知道。」息衍悠悠歎了口氣。他早知這個答案,卻還是不願親耳聽到。 靜了一會兒,白毅搖頭:「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失箭。」 「嬴無翳都說了,你的箭真的只有七枚?」 「只有七枚,」白毅輕聲說,「等到有一天我射完了這七枚箭,也許就是我戰死的一天。」 十 八月二十八日,晨,帝都,天啟城。 博山爐爇著極品的水沉香,香氣在寂靜的宮室裡一絲一絲彌漫開。 早晨的這一刻,天啟的天空極高極淡,純淨透明。遠處傳來古鐘悠悠的鳴響,已經是卯時。鴿子越過高入天空的宮牆,輕盈地落在了窗前。一雙塗了豆蔻的手解下鴿子腳上的竹筒,取出裡面的桑皮紙。 「嬴無翳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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