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Ⅱ | 上頁 下頁
三六


  「國主是要問幽隱的事吧?」女人說。

  國主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你還算知道!我聽說你又不准幽隱參拜他父親的靈位,還收走了扳指?」

  「國主應該知道那柄劍的力量,尋常的人根本踏不進它的圈子。幽隱能走進去,只是他父親寄宿在劍裡的靈魂在守護他,可是那柄劍始終都是妖魔之劍,他父親的靈魂能夠守護他多久,誰也不知道。他已經很急躁了,這時候如果再推他,是把他推到了絕境。」

  「可是一代又一代的天驅首領不正是拔起了蒼雲古齒劍而獲得宗主會的認可麼?」

  「那麼就必須降伏那柄劍,只有最堅忍的人能鎮住劍裡的魂魄,幽隱不是合適的人選。再這樣下去,他可能……」

  「可能什麼?」

  「可能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

  國主沉默片刻,揮袖長歎了一聲,「有人對我說,我可以賜給幽隱官職,卻不能賜他懂生死間的事。我心裡不服,可是事後想來,深以為然。我能夠升他為遊擊將軍,我卻不能讓他明白一個真正英雄的勇敢。所謂英雄,要麼大成要麼大敗,不冒絕大的危險,又怎麼能成就大事?一個人寧願成為英雄而死,也不願當一個懦夫而生,難道他父親不就是這樣拿起了蒼雲古齒劍麼?」

  「所以他父親死了。」

  國主背手看著窗外的天空,「雖死也是英雄的死!」

  「可是他只是希望他的兒子能夠安然長大,娶妻生子而已。」

  「你簡直是胡言亂語!」國主勃然作色。

  女人靜靜地跪在階下,精緻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兩個人就這麼無聲地對峙起來。

  內監疾步而入,跪在女人身邊,「國主,息將軍求見。」

  「息將軍?是有什麼急事麼?」

  內監湊在國主的耳邊,壓低了聲音,「是大事,說是死了人!」

  國主眉鋒一顫,點了點頭,「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親自下階扶起女人,女人微微縮了肩膀,不讓他碰到自己。

  國主皺了皺眉,卻不發作,「我還有些事,你退下吧。要好自為之,我憐惜你千裡帶著幽隱來投靠我,一直相信你。當年百里家主家的重重壓力下,我沒有保住幽長吉,直到今日還有遺憾。幽隱算是我的侄兒,我跟你一樣希望他繼承他父親的志向,做一個拔劍而起的英雄。」

  「臣女……明白。」

  女人深深地一拜,退出簾外。

  黑衣的將軍疾步而入,和她擦肩而過的一瞬略略回首。女人始終低著頭,將軍只看見她纖纖瘦瘦的背影。

  「將軍,到底怎麼回事?」

  息衍收回了目光,「前幾日向國主稟報過的三隊風虎斥候已經被殺了一隊,如果不儘快採取手段,剩下兩隊還能活多久也很難說。」

  百里景洪全身一震,「怎麼被殺了?誰動手的?」

  「還不知道,」息衍緩緩搖頭,「看起來是天羅山堂的手法。」

  「這些匪類還沒有死絕?」

  「不但沒有死絕,只怕還過得很好。天羅有一個詞叫做『蟬生』,是說在危難的時候他們會隱沒在人群裡等待時機,就像蟬會藏在泥土裡生活,直到春天才生出雙翅。到了他們覺得時機到了,殺手們就會鋪天蓋地湧出來。」

  「那麼他們到底站在哪一邊?」

  「不知道,」息衍搖了搖頭,「薔薇皇帝能得到天下,和天羅山堂在關鍵時刻倒戈有關。至今也沒人能解釋天羅為何要那樣做,他們奉行的道理只是他們自己的生存,除此別無偏向。」

  「我們怎麼辦?」

  「已經出動了鬼蝠營,不過未必保得住這些風虎。對於天羅的來襲,我們毫無準備,既然他們的目標在淳國風虎的身上,為什麼不直接向眀昌侯挑明,說我們不希望他們的人在南淮活動,眀昌侯如果還不願撕破表面上的親睦,勢必也要給我國留一分面子。」

  「不能!」百里景洪緊咬著牙,狠狠拍在桌上,「敖太泉戰死,淳國孤兒寡婦,醜虎避禍在當陽谷耕種集谷,梁秋頌已經是事實上的淳國之主!他如今已經露出獠牙,給不給下唐留一分顏面,我不敢說。梁秋頌此人,譬如禿鷲,只吃死食而不吃活物,他若是動手,就是認准了對方已經無力反抗。我只恨敖太泉一勇之夫,白白把脖子送到嬴無翳的刀鋒上,當初我以為淳國有敖太泉在位,梁秋頌縱然是條毒蛇,終不敢鑽出土來,如今還是讓他出頭了。恨沒有早把他除掉!」

  「那麼我們的應對方法是……」

  「天羅要殺,就讓他們殺!梁秋頌既然不在乎這些人的命,我們何苦在乎?」百里景洪冷笑。

  「是!不過這次梁秋頌出動大批斥候進入南淮,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淳國和我們並不接壤,難道梁秋頌會對我國有所圖謀?」

  百里景洪微微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個我也是不明究竟的。」

  「不過,」他補了一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他風虎猖獗,我有息將軍鎮守,可安 枕無憂。」

  「效命國主,是息衍之幸。」將軍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

  外面傳來了喧鬧聲,國主露出了不悅的神色,「東宮重地,什麼人在外面喧嘩?」

  內監進來磕頭,「稟國主,大概是……大概是禁軍的孩子們又在那裡……操練了。」

  「是在打架吧?」息衍笑笑。

  內監啞口無言。

  「一幫不成器的東西!下唐就是毀在這些紈絝子弟的手裡,遲早要好好修整這支禁軍!」國主恨恨的。

  「我說就算那小子出錢也不能讓他好過,一定要把他扒光了扔到塘裡去,才出了我們兄弟心頭的氣!」禁軍年少的什長雷雲正柯拍著桌子。

  他是雷雲家的二兒子,雷雲家也是宛州世代軍武之家,他的哥哥雷雲孟虎跟著拓拔將軍當副將,出使北陸,是南淮城裡仕女心裡的偶像。雷雲正柯也跟父母吵鬧要從軍,便被送到了東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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