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Ⅱ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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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人別急,我說我知道的,」女人戀戀地在金錠上撫摩了一陣,「你們看看值不值這個價。但是……我說了你們可也得說,我還不清楚你們的來歷呢。把這個消息賣出去,就算我離開南淮,也未必真的能從國主眼皮下跑掉。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得罪了堂堂的帝朝公卿,廷尉府一道通緝令,就算我逃到天邊,誰能保證不被抓回來?這盒子黃金,怕不是給我陪葬的吧?」 「你說出來,我們自然會保護你的安全,我們也不希望百里國主把你從千裡外再抓回來。我能相信你不出賣我們麼?」首領冷笑。 「呵呵呵呵……」女人也跟他一起笑。 「何必那麼麻煩?我倒是聽過滅口一說呢!」女人忽地又不笑了。 首領臉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他一翻眼,目光就由窺探的蛇變成了兇狠的毒牙,死死盯住女人明媚的雙瞳。 「哀帝八年的冬天,幽長吉從瀾州南下,取道墨離郡,從飛雲浦穿過殤陽關的封鎖,來到宛州,帝都廷尉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人奉命劫殺他,而幽長吉孤身一人。我整理宮內的書劄,有一封來自天啟的密信,沒有署名,請百里國主協助捕殺幽長吉。因為幽長吉,是迄今所知的最後一個天驅武士首領,天驅們稱他為大宗主。」 女人完全不在意對面森冷的目光,玩弄著自己的長鬢,悠然地說了起來,像是講一個坊間說唱的故事。可是這個故事一開始,所有武士都屏住了呼吸,首領漆黑的眉鋒也跳了跳。 「幽長吉所持的行牒是晉北國所頒發的,行牒上他的名字叫謝灃,城門外的行署有他入城的記錄,那是十二月的九日,他所攜的物品中包括長刀一口和重劍一柄,都記錄在行牒上。不過是三天后,帝都廷尉全部進入南淮,而當日夜裡在紫梁街的瞑龍驛館,有一場惡殺,後來收屍的時候共計三十多個死人,裡面沒有幽長吉。其實,死的都是帝都的廷尉,只不過帝都的公卿們不提,下唐的國主也不追究。事情就被壓了下去,從此再也沒有任何的記錄留下。」 「沒有記錄?」首領插了進來。 「行署沒有出城的記錄。無論是幽長吉或者謝灃,他就消失在南淮城裡了,誰也不知他去哪裡了,你要問的那柄劍也跟著他一起消失了。」 「消失了?」 「是啊,就這麼沒了。這也沒什麼稀罕,這裡是南淮城,多的是人,少一個,誰都不會注意。」 女人咯咯輕笑起來,發間那支鳳凰銜珠的釵子輕輕地點頭,像一朵花在枝頭上輕顫。女人想笑就笑,完全不在乎桌子這邊的人,仿佛周圍是她獨自的舞臺,她是個自喜自悲的優伶。首領的心裡忽然頓了一下,不知怎麼的,這個女人在笑,他卻覺出一股隱約的悲意。 「還有呢?你說你知道劍的下落!」他壓下心裡的一點不安,加重了語氣。 「劍?幽長吉配的那柄重劍?」女人還是吃吃地笑著,掩著口,「我也去過紫寰宮的武庫,可是裡面的劍少說也有千柄,都是名劍,你們要的劍是什麼樣子的?我一個女官,不會用劍,你們也別以為我什麼都知道。」 「一柄青銅色的重劍,劍很長很重,至少有四尺五寸,重量不下三十斤,劍面上有雲片一樣的花紋。絕對沒有另外一柄劍和它相似,你只要見過,就不可能認錯。」 「哦,是那柄劍啊。你要說,我還真的想起來了,不錯,我見過。」 「真的?在哪裡?」首領的眼睛亮了起來,帶著難忍的喜色。 女人輕輕撚著自己的裙帶,長長的睫毛一瞬,斜瞥著首領,「我都說了那麼多了,你們可還沒有說你們的來歷呢。」 「這個你根本不用知道!」 「哼!你們也把我們宛州的女人想得太簡單了,」女人不屑地笑笑,「別想就這麼隱藏自己的身份!你們刻意穿了皮甲,卻沒有戴你們得意的具裝鋼鎧,還改用不稱手的直刃刀,把馬也換成了辨不出來歷的夜北挽馬。可是風虎騎兵的諸位大人,你們忘記了一件事……」 短暫的寂靜之後,屋裡忽然被金屬低鳴的聲音充斥了。靜坐的武士們同時一推桌面,退出去兩尺,齊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雪亮的刀光奪人眼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又笑了起來,輕輕地拍著手大笑,看也不看他們。 裝著油燈的竹籠子在她頭頂悠悠地轉著,屋子裡眀暗變化起來,光怪陸離。武士們的刀已經在手,卻斬不出去。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可是在宛州這個陌生的地方,面對這個有些瘋癲卻又嬌麗如花的女人,每個人都覺得仿佛是在一場夢中,空氣中有些詭異的氣息讓周圍的一切顯得縹緲虛幻。 女人收住了笑聲,「如果不知道諸位是風虎騎兵的都尉,我也不敢來賣這個消息。天驅最後一個首領的消息,該值多少黃金?諸位大人該是比我更明白,這盒子黃金我一個女人都能提著走,想用來交換天驅的秘密,是不是開價太低了?」 「那你想要多少?」首領低聲問。 「我想要一個庇護。諸位大人找到那柄劍之後,帶回淳國,少不得封賞,這些我也都不稀罕。我只希望諸位大人那時候再把這盒子黃金給我,帶我回淳國去,好好安排我後半生。沒有眀昌縣侯這棵大樹遮陰,東陸之大,又有幾個人敢得罪下唐國主百里景洪?」 武士們彼此對了對眼神。 「你想要什麼樣的庇護?」首領重新坐回桌邊。 「不錯,幽長吉確實是死在南淮城。天驅首領的佩劍,下唐也是作為寶物收藏,我想拿固然拿不出來,淳國想要可也不容易。我既然敢來,就和各位大人站在同一條船上,這是九死一生的勾當,大家互相隱瞞只能害死自己。不如把知道的事情都攤開在桌上,彼此就算夥伴。我帶各位大人去取那柄劍,一起回淳國,我要眀昌縣侯上表帝都,封我一個誥命。」 「你是要……」首領遲疑地看著女人,「加入我們?」 女人又掩著嘴笑了,「我一個女人,不怕你們這群虎狼,難道你們倒怕我麼?我只是希望安全地離開下唐,從今以後再不用回到這裡。」 她轉著手裡的白瓷酒杯,「其實我想離開這裡,真的已經很久了,想回北方去……」 那股輕輕的淡淡的悲意又湧動起來,她的笑容漸漸失色,變得像壁畫那樣靜默。 屋子裡長久地沉寂著,燈火被微風壓了下去,女人明麗的肌膚也變得晦暗起來,她側過頭去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像是一片濃墨。 「好,不過是個誥命,我在眀昌縣侯的面前還算說得上話,」首領終於點頭,「我也知道取劍不容易,有你做同伴,或許是件好事。我們淳國風虎,從不和陌生的人聯手,今天我破例一次!但是你聽了我的話,再想輕易離開我們就難了。你可要想清楚!」 「清楚,這是要麼富貴、要麼橫死的買賣,我不想好,怎麼會來?」 「你想知道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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