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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幾乎就在同時,帶著最後的小隊輕騎死戰的貴木也被面前黑馬上一名剽悍的騎兵震懾住。那人揮退了周圍的所有人,單刀匹馬地阻攔在呂賀面前,他並不高大,渾身卻滿是豹子般的敏捷,也不舉火把,擋住了貴木的去路。

  「九王麼?」貴木已經完全不在乎死活,他狠狠地抹了抹臉上的血。

  「給我死!」他咆哮著帶馬揮刀上去。

  對方也在同一瞬間帶馬直沖。雙馬交錯的瞬間,貴木暴吼一聲,伴著馬力,半身一擰,「轉狼鋒」全無保留地砍殺出去。黑暗中「嚓」的一聲,他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手上一輕,脖子上微微一寒,對手已經帶馬閃過,靜靜地立在他背後。

  貴木戰慄著舉起刀,手中的長刀只剩下了半截,腦海中一片空白。對手就立馬在他身後,長刀斜斜地架在他後頸上。

  「木……木犁將軍!」他滾鞍下馬,跪在地下。

  草原上能夠這樣破他的狼鋒刀的人,不會有第二個人。他一瞬間清醒過來,那記對擊是狼鋒對狼鋒,都是全力發出斬勁,誰的勁道弱,誰的刀差,就會被斷刀。這個人只能是他的老師。

  木犁靜靜地坐在戰馬上,佩刀「斬鋒」在馬側帶著一道淒冷的寒芒。

  戰場上的聲音越來越低,方才貴木還在死戰的那一片刹那間全無人聲,比莫幹心裡不安,想要脫身而走。惶恐中,他猛地錯刀,刀鋒挑起,拼著讓那人的劍打在肩膀上,也要一刀斜刺殺了他。這一式刀法陰詭,眼看就要得手,旁邊卻猛地沖過來一個人,肩膀撞在比莫幹身上,跟他一起栽下了戰馬。

  比莫幹掙扎著爬起來,才發現撞他的人竟然是弟弟鐵由。

  「你也叛我麼?」比莫幹大吼。

  「不……不是……」鐵由顫巍巍地指著那個騎兵,「那是……」

  周圍的鐵騎兵高舉著火把簇擁在那人的身旁。對手將手中重劍橫置在馬鞍上,緩緩地掀起了細鐵環編織的鐵面幕。他的眸子冰冷,眼中那塊白翳帶著懾人的霸氣和蕭瑟,看見他面容的瞬間,周圍一片悄無聲息,仿佛都冰凝住了。

  「父……父親!」比莫幹心裡冰涼,長長地嘆息一聲,拋下了戰刀。

  馬蹄聲從後面傳來,兩騎駿馬擁在大君身邊,各從馬背上扔下一個人來。九王扔下的是旭達罕,木犁扔下的是貴木。王子們跪在那裡,火把劈里啪啦地燃燒著。

  「真想殺了你們啊!」大君咬著牙,仰頭看著天空。

  誰都能聽出他的話裡那股錐心的恨意,木犁略略帶馬上前一步,擔心他一怒之下斬殺了王子們。可是大君沒有再說下去,他只是望著天空,像是一尊雕塑。

  「可是我能殺你們麼?」他輕輕地說,「你們的弟弟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再殺了你們,我就沒有兒子了……」

  「押走!」他猛地揮手。

  「父親!我還有話說!」旭達罕被虎豹騎揪著,依然放聲大喊。

  「還要說什麼?」

  「我們不只是懷疑大哥,是真的接到斥候的消息,說大哥把東陸的密使藏到自己帳篷裡!阿蘇勒忽然就不見了,難道不能是外來的人所為?父親只要查過大哥的帳篷就都明白!」

  「哦?」大君低下頭來看他,「所以你深夜帶兵來打哥哥的寨子?」

  「是!」

  大君沉默了片刻,點頭:「好!我就搜遍比莫幹的帳篷。若是有人,我定比莫幹的罪,可若是沒有可疑的人,我就趕你出北都城,再也不要回來。旭達罕,你有沒有這個膽子?」

  「兒子願意受罰!」

  旭達罕大吼,鐵由的臉色煞白。

  大君一揮手:「木犁,把這裡每一個帳篷、每一寸地方都給我搜個仔細!」

  虎豹騎衝破了寨子的門,沖進了比莫幹的帳篷。無數的火把照亮了草原,火光淩亂,人影穿梭,女人們號哭著閃避,有人踩翻了火盆。

  比莫幹遠遠地回望,想起他和九王的大軍襲滅真顏部的時候,也是這樣衝殺進婦孺的帳篷,天地間的一切驟然間就變得如此荒亂,天地倒懸,仿佛地獄。

  他身邊的旭達罕也在回望,嘴角卻有一絲冰冷的笑意。

  「旭達罕,你看起來真的很有信心啊。」大君低聲說。

  「兒子安排的斥候不會出錯。」

  大君忽地笑了起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旭達罕我的兒子,你就是聰明,太聰明了。可是你一點都不懂你的父親在想什麼,你哥哥是不是藏了東陸人又怎麼樣呢?難道這個時候,你還不忘記禍害你的親兄弟麼?」

  旭達罕呆住了,他的心裡一片空白,看著紛亂的人影中石頭般策馬眺望的父親。一縷花白的頭髮從大君的鐵盔縫隙中流出來,在紊亂的風中飄著,有一種別樣的寂寞和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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