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五六


  昂熱第一次露出了認真地神色,緩緩地活動雙肩扭扭脖子,犬山賀邊走邊褪去和服,背後的《能戰閻魔圖》栩栩如生,鬼丸國綱在刀鞘中震動。

  這是夜叉猛虎和能戰閻魔之間的決戰,兩幅文身都栩栩如生,仿佛妖魔們從神話中復活,玉藻前裡紅綢鋪地,作為它們的戰場。

  「多年之後再見校長的『時間零』,還是如當年那樣神鬼莫測啊!」犬山賀讚歎。

  他本來怒形於色,似乎隨時要下場和昂熱一決生死,可真到下場的時候卻面沉如水。

  「別那麼跟我說話,好像那不是我的言靈而是我的寶刀。」昂熱笑笑,「用你的刹那來試試吧,當年你最高達到過七階,現在年紀那麼老了還爬的上去麼?」

  「就請校長看看我等的決意吧。」犬山賀緩緩下蹲,按刀在側,低頭看著鬼丸國綱的刀柄,仿佛沉思。

  舞池裡一片死寂,分明刀光劍影都消散了,但十倍於之前的殺機彌漫開來。女孩們不安地靠牆站立,給昂熱和犬山賀騰出盡可以大的空間。這才是真正的決鬥,犬山賀即使暴怒也沒有失去理性,他太瞭解昂熱了,加持了「時間零」之後的昂熱不是憑藉人多就可以戰勝的。女孩們的刀再鋒利,刀術再精湛,但假如在對方眼裡你的速度只是真實速度的幾十分之一,那麼你的致命殺招就跟小孩子的撲打一樣可笑。

  這就是「時間零」,被稱為刺客的言靈,言靈中的悖論。加持了這個言靈的人是穿梭在時間縫隙中的陰影,昂熱永遠不會在時機上犯錯誤,好比他在駕駛自己那輛暴力改裝過的瑪莎拉蒂時,總能抓住幾十分之一秒的空隙超車。從不在時機尚犯錯誤的人是無懈可擊的……除非對手的速度能快到抵消「時間零」的效果。

  只有一種言靈具備這樣的效果,那就是「刹那」。

  刹那能夠成倍地提升釋放者自己的行動速度,加速效果以2倍數攀升。初級刹那僅能提升2倍的速度,二階則達到4倍速,三階8倍速,四階16倍速……七階刹那就能突破到128倍速。

  犬山賀的言靈就是「刹那」,在他能達到128倍速的極盛時期,曾經號稱蛇岐八家中的劍聖。如果他以急速揮舞居合之劍,沒有任何對手能看劍他的刀,在對手眼裡他的刀只是一道微微閃光的空氣。

  刹那到底能提升到第幾階沒人知道,歷史上以「刹那」成名的是當年秘党長老會的夏洛子爵,他使用特殊設計的六管左輪槍,雙手同時發射十二枚子彈,槍聲只有一聲,但打出十二條彈道,覆蓋所有空間。據說他的刹那能達到八階。當夏洛子爵以「銀翼」之名橫掃歐洲大陸屠龍的時候,昂熱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劍橋學生,夏洛子爵是昂熱的老師之一,他對「刹那」的理解大大提升了昂熱對「時間零」的運用。昂熱收犬山賀為學生也是因為他掌握著「刹那」,在言靈列表中刹那是「時間零」唯一的死敵,昂熱要借助犬山賀的刹那來錘煉自己的時間零!

  犬山賀從未斬破過昂熱的防禦,這跟刀術無關,只是他還不夠快。

  「刹那」在位階上比「時間零」低,但言靈的強弱並非絕對按照位階來,神速永無止境,世界上沒有「無破」的防禦,再完美的防禦都能斬破,只要快!快!更快!

  三樓欄杆的宮本志雄和龍馬弦一郎對視一眼,這絕非他們來此的本意,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無法轉圜。犬山賀整個人化作了繃緊的硬弓,沒有人能阻止他,只能靜等利箭離弦。

  昂熱的姿勢仍然放鬆,犬山賀的殺機越濃,他臉上的嘲諷也越濃。

  「バカ③!」昂熱忽然說。誰也沒料到他會這樣打破沉寂,把這個地道的日本單詞想口裡劍那樣噴向犬山賀。

  刀劍的清音響徹玉藻前。

  目視!吐納!鯉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納刀!

  犬山賀和昂熱擦肩而過,鬼丸國綱仍在刀鞘中,犬山賀保持著出鞘前的姿勢。如果要用高速攝像機拍攝再用慢速播放,就會發現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犬山賀已經把一套完整的「屠合」斬完,七步驟完整無缺,舞蹈般美妙,這是法度森嚴的一刀,完全符合局合之道。

  六階刹那,64倍神速斬。

  六十二年犬山賀敗在這男人的手中,他承認自己的天賦不如對方。但今天他相信自己能贏,因為他在這唯一的一劍上用了足足六十二年。六十二年足夠把一塊凡鐵磨礪成傾城名劍,這一刀斬出,光陰如電。

  這遠不是結束……犬山賀轉身,再度化為疊影,第二次和昂熱擦肩而過。

  目視!吐納!鯉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納刀!第二輪居合斬,七階刹那,128倍神速斬!

  第三輪……第四輪……第五輪……犬山賀貼著昂熱往復閃動,每一次都向昂熱傾瀉出暴雨般的刀光,刀切開空氣的聲音一層層重疊起來,聽上去仿佛接天狂潮。

  紅綢被厲風撕得粉粹,夜叉和猛虎們從碎片中噴湧而出!昂熱絲毫不移動,甚至不轉身,以同樣的速度揮出刀光。同時刻薄地大吼:「太慢!太慢!太慢!」

  他的速度絲毫不遜于犬山賀,甚至還行有餘力,他分明是左右手分持雙刃,但左手的長曾彌虎徹一直扛在肩上不動,只用右手的一文字則宗迎戰。他的每一刀都擊中鬼丸國綱的中段,那是刀的「腰」,是整柄刀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幾乎無懈可擊的居合劍一次次被擊潰。

  雙方都以急速撕裂空氣,製造了尖利的嘯聲,女孩們不得不塞住耳朵。

  「太慢!太慢!太慢!」昂熱大吼,「只是這樣而已麼?只是這樣而已麼?」

  真屈辱啊……犬山賀覺得自己的神經仿佛都疼痛起來……從六十年前直到今天,昂熱給他的永遠是屈辱。

  腦海中又浮現出多年前的那場相遇,1945年,十八歲的犬山賀遇見了實際年齡已經六十八歲的昂熱。很久之後犬山賀才知道昂熱的真實年齡,他看起來那麼風度翩翩那麼溫爾文雅,就像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犬山賀總是很抗拒回憶那個年代。1945年,核彈炸平了廣島和長崎。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隨後整個國家被美軍佔領。那是個滿目蒼痍的日本,記憶中充斥著泥濘的街道、街邊乞討的傷兵、美國人呼嘯來去的吉普,還有那些被美國大兵隨手拎上車的女人,幾乎沒有美好的東西……至今犬山賀仍然記得那些女人的大腿,皺巴巴的和服下露出蒼白鬆弛的大腿,像是脫水的死肉。

  春天,櫻花盛開犬山賀穿著木屐在東京港裡踢踢踏踏地奔走。

  他是個年輕皮條客,工作是給美國兵介紹妓女。那一天他正添油加醋地給一個美國水兵將某個女人的美色,講到天花亂墜,忽然聽見汽笛長鳴,他在水兵中混了好些日子,聽過各種各樣的汽笛聲,卻從未有一條船的汽笛聲如此高亢威嚴,簡直震耳欲聾。他驚訝地轉身,只見白色的「衣阿華」戰列艦從天際航來,高聳的船舷仿佛摩天大廈,漆黑的巨炮指向東京。那艘巨艦大的就像一座城市,犬山賀在目眩神迷中忽然有種預感,這艘船是他改變人生的契機……後來他知道那艘船上有位美軍中校參謀,他的名字是希爾伯特·讓·昂熱。

  第一次見面時候昂熱穿著美國海軍的白色軍官服,他看了一眼犬山賀手臂上的文身,以輕蔑的聲音說:「犬山家的孩子?回去告訴你家大人,我叫昂熱,希爾伯特·讓·昂熱,來自美國的混血種。你們可以選擇,和平或者尊嚴。」

  和平就是屈服,尊嚴就是死,從見面的第一天昂熱就說明了自己的行事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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