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 | 上頁 下頁
九〇


  「沒有,他不會這麼說話,但是給我這種感覺。因為漢堡港的事故,第一代獅心會全軍覆滅,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他是靠著仇恨支撐才能活到今天吧?表面上看是個風騷的老男人,內心裡是頭受傷的虎,無時無刻不在磨礪牙齒。他要滅絕龍族,阻礙他前進的人都被剷除,如果校董會成為絆腳石他會把校董會也鏟平,他做得到。你們越來越像龍類,人味兒越來越淡。」

  「什麼意思?」施耐德冷冷地問。

  「堅忍、執著、殘酷、淩厲,這些與其說是人類的美德,不如說是龍的天賦屬作為戰士而言,龍就是那麼完美,而人類天生就懦弱,會猶豫會恐懼,也會放棄。但你和校長卻不能容忍自己有人類的缺點,你們強迫自己像龍類一樣冷酷無情。你們這種人會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孤獨,孤獨強大得像龍一樣。」

  「要跟惡魔作戰,就得先把自己變成惡魔。」

  「可這樣即使你贏了又如何呢?那不是你的勝利,而是惡魔的勝利。」曼施坦因說,「你給我講了一個故事,現在要不要聽聽我的?」

  「愷撒小組還在等著我下令。」

  「很快就能講完。不是什麼秘辛也沒有曲折的情節,是關於我和我那個神奇的老爹。」

  「你不提起我很難想到副校長是你父親。」施耐德說。

  「是啊,作為父子我們完全沒有共同點,站在一起拍照都有點勉強,我已經開始謝頂了,而他還像個牛仔那樣在脖子裡系著花手帕。」曼施坦因緩緩地說,「其實我跟他的關係說不上融洽,也沒什麼父子親情。他從小就拋棄了我和母親,他一輩子都是個牛仔……準確地說是頭公牛,走到哪裡都想摁倒小母牛。我不知道她有過多少女人,我母親絕對不是他最愛的那個,我能生下來大概是避孕失敗的結果。我來到這所學院之後才跟他相認……也不能說是什麼相認,他自稱我父親要跟我喝一杯的時候,我把酒潑在了他臉上。」

  「因為他沒有盡過當父親的責任?」施耐德問。

  「具體相認的情節是這樣,」曼施坦因從領口中扯出一枚磨得很舊的金十字架,「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我一直帶在身上。在我們那批教授接受聘書的歡迎酒會上,那個老傢伙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盯著我的十字架說,哦,這不是那個胸部挺翹的瑪莎的墜子麼?我說你怎麼知道我母親的名字?他說那是你母親麼?天呐真是太巧了!如果跟我交朋友那些天裡瑪莎沒跟別的男人有關係,那你就是我的兒子啦!真沒想到能在這種場合和你認識,我們應該喝一杯!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你沒把酒杯也摔在他臉上真是好涵養。」施耐德說。

  「是啊,我回想起小時候跟著母親開著一輛1963年產的二手旅行車從這裡搬到那裡,連個安居的地方都沒有,為了能有份工作賺錢養活我,母親還得忍受一些男人的調戲。因為經常搬家,我沒有朋友,經常被當地的壞小子們欺負,他們甚至把我逼到小巷裡一起對我撒尿。那時候本該有個父親幫我去教訓那幫爛仔,但我強忍著沒跟母親說,因為母親已經很累了,我想讓她下班後好好睡一覺。但那時副校長正在某個小母牛的床上翻來滾去。我他媽的期待了他30年期待他為我出一口氣,這個混帳卻說什麼在這種場合認識你真該喝一杯。」曼施坦因說,「我不僅潑了他酒還推搡他,最後是校長把我們拉開了,那是迎新酒會上的大笑話。」

  「我覺得我沒法在這裡呆下去了,我就職的第一天用酒潑了副校長。就算他不記恨我,我也不想每天面對他。第二天我準備去跟校長請辭,意外地看到一個大紙箱擺在門口,裡面裝著各種遊戲機、遊戲光碟、遙控越野車、小自行車,還有一套《斯凱瑞的金色童年》。紙箱裡有封信,大意是親愛的兒子,我知道你小時候缺乏父愛,這都是我的失誤。為了彌補你童年的傷痕,我一次性把你的生日禮物都給補齊了。要快樂起來哦,落款是你親愛的爸爸,背面有幾行小字說晚上我帶幾個漂亮的姑娘去跟你慶賀。原來那傢伙連夜去芝加哥的反鬥城裡買了一箱玩具來跟我和好。」

  「真是……出入意表。」施耐德說。

  「雖然不太清楚曼施坦因為什麼忽然說起這些事,不過聽聽副校長的囧事他還是很有興趣的,副校長是個謎一樣的男人,卡塞爾學院裡大概只有昂熱知道他的底細。校長退還了我的辭呈讓我重新考慮,接著就有人敲我公寓的門,老傢伙雙手各提一瓶威士卡,摟著當年入學的新生裡最漂亮的幾個,高興地拍著我的胸脯說嘿姑娘們這就是我親愛的兒子,大家看他長得多像我。接著他把一個黃色的紙杯扣在我頭上當壽星帽,叫女生們給我和他合影,說今晚他要給我補過18歲生日,而成人禮上不可缺少的就是露大腿的漂亮姑娘,如果再來『愛的一發』就完美了!我從他手裡接過灑瓶打開,把整瓶酒倒在了他的頭上。」

  「哦。」施耐德說,委實太囧了,施耐德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心情了。

  「可他居然還是不放棄。據說他對女人是吃不到就跑,絕不願多花一點時間,可他對我很有耐心。有時我會發現早餐裡多了個雙面煎蛋,問廚師才知道是副校長視察廚房時順手幫我煎的,他寫了郵件給校董會,表示年輕教員曼施坦因真是太優秀了,應該立刻從助理教授提升為副教授……校董會明知道我是他的兒子還是批准了。在校董會看來,那個變態太難討好了,但他又是有用的煉金術專家,如果給他的兒子升職就能收買他,那是很合算的買賣。有人匿名幫我支付了校內住宅的租金,我打電話去財務部問,財務都說是副校長來幫您支付的,還特意叮囑我們不要告訴您。」

  「既然被叮囑了,財務部還告訴你?」

  「我猜變態老爹的叮囑其實是這樣的,『告訴我親愛的兒子,是副校長來幫您支付的,還特意叮囑我們不要告訴您』。」

  「明白了。」

  「他還邀請我跟他一起擔任游泳課的考官,他很享受當游泳課的考官,因為女生們都穿著三點式泳衣。想像一下你父親坐在你背後,散發著一股老頭子的荷爾蒙氣味,激動地指點著說,你看那個胸部飽滿,那個臀部很翹,兒子你要追求這樣的女孩啊,她們才是上等的女人。」

  「我還以為父親都喜歡兒子找溫順善良的女人。」施耐德說。

  「可我那個變態老爹說,情義千斤不如胸前四兩。」曼施坦因說,「他的討好太愚蠢了,怎麼可能彌補我受過的苦?我曾因為行為怪異被關進兒童神經病院,在那裡我認識了古德里安。沒有人來探望我,我母親病得很重。因為沒有人來探望,護士們對我和古德里安的態度很差,古德里安多拿了吃的,她們就踢打我們。我曾發誓絕不原諒那個拋棄我和母親的男人,如果讓我有機會見到他,我會一腳踹在他的褲襠裡,就像個兇狠的泰拳王那樣。」

  「嗯。」施耐德說。

  「但某天晚上變態老爹給我寫了一封長信,」曼施坦因說,「他在信裡說,兒子我知道我做的這些事無法彌補你的創傷,但請你允許我最後一次解釋當年為什麼會離開你和你母親,因為我根本就不愛你母親,我當年的生活就是四處亂搞女人,你是意外懷上的……」

  「這是要填滿你的怒槽?」施耐德愣了一下。

  「他接著說自己當年是如何如何地禽獸,列舉了自己勾搭過的女人,對她們做過的種種無情無義的事,看著喜歡他的女人從高塔上跳下去摔得鮮血四濺也無動於衷……他說但你知道麼,我其實始終懷著一份恐懼,就是我不像個人類。」曼施坦因說,「他說我在人群中走過,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狼行走在羊群中,以我的血統優勢可以輕易地征服任何人,沒有規則能束縛我,這是個遍地小羊的星球而我是這裡唯一的一頭狼,我可以隨便吃羊我可以為所欲為,我不愛女人,因為在我眼裡那些女人無論多麼曼妙多麼動人,都只是我正享受的一隻羊而已。」

  「但他發現自己居然有個兒子之後,忽然變得謹小慎微起來,他說他在意我的喜怒,小心地觀察我,為了我可以低聲下氣,還說他終於明白了,無論多麼強大的父親,為了逗兒子開心都能趴在地上給孩子當馬,一邊爬一邊嘴裡還發出嗒嗒的馬蹄聲。在信的最後,他說,我這一生中第一次覺得被束縛住了,不是被某種規則,而是被我的兒子。我居然像個正常人類那樣擁有了家庭,雖然家裡只有一個禿頂兒子,這麼多年來我的恐懼忽然就消散了,我覺得滿心歡喜。」

  「因為被束縛住了而滿心歡喜麼?」沉思了很久,施耐德說。

  「格陵蘭事件之後你那麼多年都沒有再帶學生,可你還是擔任了楚子航的指導教授。」曼施坦因問,「只是因為他血統優秀麼?」

  「不,是因為他太倔強。」施耐德回憶著雨中楚子航孤寒的金色瞳孔,「我無法拒絕。」

  「怎樣的倔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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