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六七


  乍看上去,好似各自為戰的一場大混鬥,只見六色標帶與刀光矛影混和一起,兵刃相觸,丁了當當響成一片繁音,喊殺之聲震撼山嶽,聲勢駭人已極,及至定睛細一注視,才知每一隊人各有一樣陣法,自相生化,分合如一,始終五人作一小隊,往來如織,各按五行生克,互相變化,絲毫不亂。似這樣演習了一會,令旗揮動,一聲令下,全都停戰。眾健兒穿梭也似,就陣中略一馳走,晃眼之間又排成一個梅花形的總陣,仍是刀牌隊居中,外面現出五個門戶,人並未見走開一個,看去卻少得多。

  眾方奇怪,忽聽一聲炮響,淳於震陪了馬玄子、王獅叟和另外兩個外客,帶了一隊先進門人,由半山上馳下,直奔操場。到了陣前不遠,周靖在將臺上高聲喚道:「王、馬諸兄想令愚弟兄班門弄斧,區區小陣,何值諸兄一擊?請回去吧!」

  王、馬諸人未及開口,淳於震已代達道:「王、馬諸兄意欲逢場作戲,試試此陣有什妙用。恰值山主傳令,說望樓諸位遠來嘉客,讚賞他們練習純熟,意欲觀察禦敵時的變化,命我帶上幾十個稍微通曉此陣的門人來此攻陣,以博嘉賓一笑。只好連王、馬諸兄一齊陪來,事前已然言明,決不使用飛劍和重手法,只被陣中大隊人圍住,尋不到門戶,或是前有多人阻擋,便即算輸,並非真與他們硬對。諸位師弟可發號令,叫他們只管各盡心力應付便了。」

  周靖還要謙謝幾句止住王、馬諸人,只由淳於震一人率眾攻陣時,馬玄子已哈哈笑道:「諸位老弟不必客氣,王獅兄萬里遠來,也該讓他栽個小跟頭回去,我不過是陪綁。你們只管施為便了。」

  王獅叟接口道:「我也深知此陣變化無方,中含正反生克之妙,此來原為考量見識,並非求勝,就被困在陣內,有什相干?諸位老弟與淳于妹只管施為,無須客氣:我和馬玄子單人各走一門,看是如何?」

  說罷,和馬玄子各把手一拱,一東一西,當先往陣門內馳去。周靖不便再說,只得聽之。跟著淳於震率領那一隊人,也相繼往中間陣門馳去。

  柳春等憑高視下,看得畢真,見這三面攻陣的人馳到所攻陣門前面,陣中忽各閃出一個執旗的壯士,朝王、馬二人躬身行禮,道了聲「請進」,隨將手中大旗一揮,退了回去。王、馬二人立即空手馳人陣內。淳於震到了門前,說聲:「大家留意,隨我同進,不可輕敵。」

  便自領眾馳人。這三起人入陣之時毫無阻擋,也未見人迎鬥。眼看馳抵中心,周靖忽道:「諸兄請恕無禮。」

  隨把令旗左右連揮了兩三下,陣形立變,外觀仍是五個門戶,內裡情形卻是大變,六隊健兒疏密相間,化出四十九個小隊,橫七豎八列在當地。王獅叟本為試驗陣法深淺,居心不是求勝,但也不願困陷在內,一則入門已深,尚無一人出鬥,所有列陣的人,見了自己直如無睹,方要詢問,忽見陣中人影閃亂,跟著迎面來了五個手持長刀的健兒攔阻去路,揚刀便斫。王獅叟自不把這五人看在眼下,欲用空手入白刃的本領將那五人的刀奪過,再行前進,哪知這五人俱都不弱,個個行家,人更矯捷輕靈,連鬥了十來個照面,僅僅奪下一刀。五人見打不過來人,各自微笑,把手一招,如飛退去。

  王獅叟雖然看准身後左右列隊排立的一干健兒全是埋伏,各有變化,自恃本領高強,仍然不以為意,見五人略敗即退,將所奪大刀往地一擲,拔步便追。按說王獅叟的腳程自快得多,可是五人在前只晃了一晃便即無蹤,此外前後左右俱是敵人,東一叢,西一聚,橫七豎八,除非違了本意向前硬沖,對方不動手,只好由他,不去理睬,這時見五人跑出不遠,忽往斜刺裡一閃不見,不禁性起,也往斜刺裡人叢中追去。剛一舉步,便聽前後左右四面呐喊之聲震耳,同時前面閃出一隊手持刀矛弓箭之類的敵人,阻住去路,再試往身後一看,哪裡還有人影?外面景物也看不見,知道陣法神奇,並還附有法術,原路退出必已艱難,索性往前沖去。心念才動,忽有一隊童兵由右襲來,自己何等人物,怎肯與小孩較真?只得略微應付。

  雙方才鬥了兩個照面,眾童兵忽然返身退走。王獅叟因對方攻陣的人是馬玄子,前去尚可會合,仍起急追。那幼童逃處卻在右側,也和前五人一般,晃眼投入右側大人叢中,一晃不知去向。試再回望身後三面的人,又是只影皆無,明明左右兩側有不少的健兒列陣而立,只一走過回望,立即無蹤,便飛也沒有這等快法。尤可怪是,進陣時節正當中午,快雪新晴,日朗風和,本是極晴明的天色,就入陣這一會的工夫,變成一片昏黃,除前面列陣諸健兒依舊層次分明排立若弄外,每過一處,身後左右排列的健兒便自失蹤。自己也曾留意觀察,才一舉步立即回顧,仍是無用。

  腳不舉步,左右兩旁還是從容排列,只一舉步,再看立隱。當地原是大片廣場,四無遮蔽,身後那多的人,竟會看不出是怎麼隱去的,連來路陣門和廣場左近的湖山林木樓閣田畝全都不見,只是暗霧沉沉,無異深夜,天似快要低壓到了頭上,這才知道陣法微妙,中藏六戊遁法,變化無方。先前由高處俯視全陣,雖覺陣勢靈活,長於變化,憑自己的功力識見,必不至於被陷在內,不料外表仿佛容易,一經發動變化,竟有如此厲害,好生驚奇。且喜先前的話不曾說滿,又識得一些丁甲禁制五行生克:對方主持人更是新交良友,一時乘興逢場作戲,雙方均存謙退,不以敵人相待,入陣以後,只是辨別門徑方向穿行,未向沿途列陣健兒衝突交手,雖遇見兩起誘敵的,也未施展拿手傷人,對方自然也不肯盡情施展,照此情勢,就不出去,也還不算是十分難堪,否則丟人就大了。

  陣法已然發動,形勢越來越緊,暗影昏茫中,前面的佇列不時出沒隱現,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移動排列,當中將台久已隱去,幾個轉折以後,方向都迷,馬玄子和淳於震這兩撥攻陣的人,自然更無蹤跡可尋,情知不妙,再往前走必陷重圍,脫出固難,自己卻似鑽窗紙的凍蠅一般,豈不引人笑話?便即止步,不再前進,一面回憶來時幾個轉折和將台的距離遠近。

  剛揣測出了幾分,忽聽陣中呐喊與兵刃交觸之聲紛然交作,仔細用心測聽,雙方人數頗多,互相應和,知是中路淳於震的一撥在與陣中健兒交手,可見自己尚未攻到中路。正打主意如何撲向中央將台,猛又聽急風颯然由側擦過,去路正向右側。循聲向右前方一看,列陣健兒最多,都是刀矛如林,寒光閃閃,隱現無常,若遠若近,密層層為數何止千百!那風聲卻自人叢中沖過,那多的人阻路,如不動手衝突決通不過,竟會毫無動靜,心中一動,頓觸靈機。估量這些隱現出沒的佇列,許是遁甲虛影,那來路無人之處反倒埋伏重重,雖拿不定是否如己所料,但是此外更無良策,自從入陣,尚未與敵硬對,行進也緩,何不也用聲東擊西之法試他一試?

  主意打定,暗中默相好了形勢方向,先照直往前馳去。剛走出五六丈,瞥見前面健兒環立若牆,阻住去路,刀矛並舉,待要湧上,更不交手,倏地抽身,改進為退。還未退到原處,暗影中又閃出幾列敵人將路阻斷,同時來路左方空無一人,各方刀光人影卻似潮湧而來。王獅叟見狀,越知所料不差,因不便用劍遁飛行,猛一翻身,施展內家輕功絕技,冷不防徑向右方人叢中縱去,一躍十餘丈,前面果是虛影,並無阻攔,心中大喜,暗付不必沖出陣去,只能撲上中央將台,便可保住顏面。將台遠近早算計差不多,接連幾躍,最後一次腳剛落地,忽聽前面有人說道:「獅兄來了,果然名不虛傳,請上來吧。」

  王獅叟本沒看出將台所在,一聽發話的是陸萍,相隔不過丈許,立即循聲往上縱去,腳剛落實,眼前同時一亮,重見天光,立處恰是台口,馬玄子也剛到達,心中暗自僥倖。

  雙方見面,各致贊佩。王獅叟力說:「諸位老弟有意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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